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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郭氏原本懷有七個月的身孕,早已不出門見客了,但此時此刻,她的臥房之外卻圍攏了許多人,侍女們手忙腳亂地來去,有的手中端著大盆的血水,臉上滿面驚慌。
秦束趕來之際,大夫已診完了脈,說是胎兒保不住了。
郭氏臉色慘白地望著那盆中血水。就在剛才,醫婆從她身下取出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小東西,她甚至來不及細看就被人帶出去了,現在,她只要看見血,就會以為那裡面躺著自己的孩子。
秦束走到屏風邊,只覺裡邊氣味刺鼻,她不再往前走,只是低聲道:「嫂嫂,您身體要緊,孩子……孩子可以再有。」
郭氏艱難地將眼光轉向她,半晌,道:「我堂兄……是怎麼回事?」
「阿父和大兄會查清楚的。」秦束溫和地道,「嫂嫂放心,一定給郭衛尉一個公道。」
郭氏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口氣,便是讓侍女去求秦束,「保住郭家」。
她是覺得,自家堂兄是為了查刺太子案而暴露在敵人面前的,也就是為了保護太子而遇害的,而秦束早晚要做太子妃,這樣忠心耿耿的郭家,她難道不該保?
「嫂嫂其實不必叫我。」秦束又笑了笑,神色似在安慰她,又好像帶了一絲隱隱的威脅,「家中這麼多長輩在。」
郭氏明白了。
這件事,秦束是絕不肯出頭的。
也是,這樣的局面,擱在誰身上,誰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郭氏雖然從小養在深閨、養就了溫良恭儉讓的性格,但到底不蠢。她只是有些失望,轉過了頭去,雙目無神地凝著虛空,喃喃道:「光天化日,街頭行兇……這哪裡還有王法?我郭家……我平陽郭氏,雖然不比從前,但也不能……也不能這樣,任人欺侮……」
「會報仇的。」秦束道。
郭氏愣住。
秦束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
她當然是希望獨善其身的,郭衛尉的死,很明顯與他剛剛查出的線索有關係,她若這時候站出來,不要說於理不合,簡直就是樹了個活靶子。自從官家看中了要她嫁給太子時起,蘇貴嬪就已絕不可能與她和解了。
但看著嫂嫂的模樣,她還是多說了這一句。
「我知道嫂嫂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她道,「但仇還是要報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冷而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
「韞兒!」一個清朗的聲音焦急響起。
郭氏聽見,眼中光芒突然微弱地亮了,「郎君?」
秦策剛從尚書省下值,便聽聞了郭衛尉當街遇刺的慘事,心頭不安地趕回家,又在門口聽說妻子小產,心急如焚地便闖了進來。
郭韞掙扎著想起身,被他雙手按住:「感覺怎麼樣,身上還好嗎?」
郭韞蒼白著臉,「對不住,尚甄……」似乎是丈夫一來,她眼中盈盈的淚便止不住了,低低地啜泣道,「我,我一時不慎,沒能保住孩兒……」
「沒關係。」秦策握緊了她的手,「沒關係!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但是你,你絕對不能出事,你明白嗎?」
秦束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曾經非常羨慕自己的長兄長嫂。不,應該說,直到現在,她仍然非常羨慕。
但也許這羨慕只是一種本能,因為她根本已不明白緣由了。
第13章 人心豈如水
衛尉郭敞當街遇刺,刺客逃之夭夭,看來是查不出什麼線索的;但偏偏,太子少傅夏冰又向皇帝上了一道封事。
蕭鏡閱後,龍顏大怒,當即召集公卿集議,將那封事的內容公之於眾----
原來是經過這大半個月的查索,郭衛尉已找到了烏丸人與宮中某位命婦裡應外合的證據,人證物證俱全,那一日上朝,本就是著急趕去宮裡面聖詳說此事的,卻正巧遇刺,一同帶去的人證----兩名臨春殿的宮女,和物證----幾封來自雁門的書信,也全部被殺被毀。
臨春殿,正是蘇貴嬪所居的宮殿。蘇貴嬪之父蘇熹任雁門郡守,經營多年,麾下有一支以烏丸人為主力的精銳部隊,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而蘇貴嬪多年來受寵卻無子,視太子為眼中釘,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天家盛怒之下,還是大司徒秦止澤站了出來,說現在北邊局勢吃緊,蘇家勢力又盛,不宜打草驚蛇。
蕭鏡聽了這話,不由得看了一眼秦止澤,後者那一張橘皮老臉上神色不動,好像確實是在為天家考慮的。蕭鏡漸漸平靜下來,想了想,又笑了笑,「朕又不打算動蘇家,朕只要她一條命。」
此言一出,殿中諸人,都感到心頭湧上一股寒意。
數日後,聖旨下。
貴嬪蘇氏,居心至惡,戕皇儲於王帳,畏罪恐誅,刺大將於當衢,著褫奪封號,送金墉城幽禁。
只此一句,對那雁門的蘇太守、或是朝中的蘇氏兄弟,卻沒有半個字的批評。
蘇貴嬪,不,蘇庶人被送去金墉城的那一日,秦束正好在姨祖母梁太后的宮中吃茶。
弘訓宮與臨春殿隔得遠,原本是不該聽見什麼消息的,但偏偏這時候宮女僕從們都不安分得很,好像很想往外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