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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漢人靠不住麼?」
「漢人門第重重,牽扯不清。你是胡人,身家最乾淨。」
「原來如此。」秦賜道,似乎對這個回答滿意了,他沒有再追問,只道,「小娘子要問我什麼問題?」
然而她卻已不再回答,雙眼緊閉,像是已睡著了。月華如水,蒼冷而沉默,他低頭看她半晌,抬起手,輕輕為她捋過一絲鬢髮。
***
到破曉時分,秦賜將秦束送回了秦府。
阿搖老早就候在側門裡,見了那兩道被月光拖得歪歪斜斜的人影,連忙搶了上前,壓低聲音狠狠地對秦賜道:「你看你都對小娘子做了什麼!」
秦賜一手環著似睡似醒的秦束,一手提著空空的酒壺,聞言也不反駁,只道:「我送她進去。」
阿搖一個小女子,也抱不動秦束,只得站在一旁干著急,但見小娘子又半眯著眼,輕飄飄地笑了:「阿搖你來啦?」
阿搖見她面色泛紅,怕她發熱,不由得抬手給她打著扇,一邊低聲道:「您還說呢,大半夜地要出門,總是不叫上我。」
「你?」秦束笑道,「你總是擔驚受怕的,誰敢叫上你。」
阿搖氣結,卻還是要給兩人在前開道,儘量不出聲響地將兩人引到了秦束獨居的小院。
秦賜撐持著秦束到了閨房門口,秦束一手扶著門,搖搖晃晃地站直了,對他笑。
秦賜道:「那我便告辭了。」又對阿搖道:「勞你費心。」
他轉過身,往院中走出幾步,卻忽然被叫住:「賜。」
他停下。
一庭月色竹聲篩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四方風起,綿綿不絕,像是宣告著長夏的離去。
秦束便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地開口:「我想好我的問題了,賜----你今夜,喝醉了沒有?」
過了很久,她聽見秦賜回答:「沒有。」
第8章 飛鋒無絕影
七月初九,是皇太子的壽辰。屆時,天子要帶上太子,並內外宮府、后妃公卿,都來驍騎營中觀軍禮,以為皇太子壽。於是就如秦束所言,驍騎將軍黎元猛從年初就一直忙得不可開交。
秦賜本不愛湊這些熱鬧,營中士卒們說起宮廷內外五光十色的故事時,他都只在一旁讀書。但有時候,他卻仍然會聽見耳邊飄來熟悉的名字,讓他不得不放下了書。
「我聽聞,過了開春,太子便要定親啦。」
「是是,官家好像為他聘了司徒秦府的女兒呢!」
「你是說秦大司徒、襄城郡侯?我怎記得他女兒嫁了廣陵王的?」
「嗨那是大女兒,這是個小的……」
「有多小?」
「老六你那什麼眼神,再小,也不會比太子小啦!」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鬨笑起來,秦賜心頭微動,不由得朝那邊望去。但見一個小兵一手扒拉著鐵弓,一邊老氣橫秋地道:「要我說這都是命,太子生得好,六歲就能娶親了,我呢都二十六了,還是光棍一個!」
「啪」地一聲響,是秦賜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他倉促低頭,撿起那書,站起身來。
招展大旗之外,是他曾與秦束共飲過的地方,白日看去,只是毫無點綴的風沙曠野。身邊士卒來來往往、追打笑鬧,他看了許久、聽了許久,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耳畔只有風聲,呼嘯的風聲。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黃沙獄中曾經額外地多發了一個月的糧米,許多輕罪關押的囚犯都被釋放了。
那是他對於遙遠天家的那點事情,唯一所剩的記憶……
「小將軍?小將軍!」
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秦賜回頭,見是黎將軍帳中的一個小廝,不知名字,只記得姓羅。他強自靜住自己,道:「羅小郎,切莫稱我將軍。」
對方咧起嘴一笑,「那你也莫稱我小郎,叫我羅滿持就成。將軍喚你有事,請你進帳去見他。」又擠眉弄眼道,「好像是要給你升官呢!」
***
七月初九當日,自凌晨起,驍騎營外的曠野上便起了一排排的大帳。
久病在床的皇帝蕭鏡,為了愛子的生辰,到底是強撐病體地過來了。今日天氣不錯,自黃羅大傘底下望去,連沙塵也似平息,能見到最遠處那一線脈脈的天際。
「此地可是陛下當年的立功之地,驍騎營中將士日日在此耳濡目染,一定嚮往陛下雄姿英發。」正得寵的蘇貴嬪身軟聲嬌,在下方笑靨如花。
蕭鏡看她一眼,淡淡笑道:「朕如今是老了,不中用了。」
蘇貴嬪忙道:「陛下龍精虎猛,正當年歲,哪裡老了?」
溫皇后在蕭鏡身邊低頭剝著橘子,一邊慢條斯理地道:「蘇貴嬪未曾見過陛下當年勇,陛下就莫怪她了。」
蘇貴嬪雙眼微微眯起,看向溫皇后,而溫皇后神色平靜,好像全無所覺。旋即蘇貴嬪又換上一副笑面:「是呀,陛下,妾年紀小,自幼又被拘管得緊,連官兵演武都未見過呢!」
溫皇后的手停頓了一下,心裡清楚她是諷刺自己出身武將之家,但也只輕輕笑了一聲:「蘇家到底是幽燕盛族,雖然未見過演武,但胡人該見了不少吧?陛下當年在此地,率三千輕騎破烏丸大軍,陛下的樣子你雖想像不出,那烏丸人卻該是最熟悉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