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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她微微揚了眉,卻見不到他更多的表情了。
不覺間,兩人已走到了營門口。
秦賜停了腳步,又道:「小娘子此來,只是為了送我一壺酒喝嗎?」
「雖然同黎將軍也說過了,但還是想告訴你一聲。」她深吸一口氣,「七月初九是太子壽辰,屆時聖上同兩宮、太子,都會來這裡觀射。你若能好好表現……」
「我明白了。」秦賜道。
他這樣直接截斷她的話,倒叫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賜抬頭,看見了營門外停著的馬車。
「晚上來喝酒吧。」他忽然道。
「什麼?」秦束愕然。
方才那句雖說得流暢無礙,此時被反問一下卻又變得猶豫,秦賜的聲音低低的,像懷揣著無法實現的期冀,小心翼翼,波瀾不驚,「今晚亥時半,軍營西門,是我朋友當值。」
秦束抓住了什麼似的,「你朋友?」
秦賜輕輕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能有朋友麼?」
秦束一怔。
她好像還從未見過他笑的。雖然此刻這笑,也不過是自嘲、甚至諷刺罷了,但那雙淺灰色的眼眸里轉動起來渺渺的空闊星河,倒真是極好看的。
啊,是了----她都忘了,他也是個男人,而且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也許因為她心裡清楚自己註定沒有選擇的權力,所以她有時候甚至忘了這世上還有其他男人。
她看著這個仿佛很陌生的秦賜,衝口而出:「好。」
***
秦束回到家,先是去上房向休沐在家的父親請安,卻恰巧撞見了二兄秦羈。
「那個溫玖,縱是訂下了婚約,也絕不能娶的。你阿母不曉事,還說什麼親上加親。」司徒錄尚書事、襄城郡侯秦止澤,頭髮已花白了,雙眸卻仍炯炯有神,即使正低頭吹著杯中茶末,看去微風不驚一般,卻仍令堂上僕從連大氣都不敢出。他慢慢地又道,「常樂長公主想兩面結緣,一頭連上秦家、挨著太子,另一頭連上宣家、挨著廣陵王----天底下哪有那樣的好事?她也不想想,這皇帝,能是兩個人做的嗎?」
秦羈倚著榻,翹著腿,將茶碗蓋在漆案邊沿上哐哐地敲了敲,又從袖中抖出一隻白色小包,往茶水中輕輕灑下細碎的粉末,仿佛根本沒在聽父親說話。
秦束走過去,將那碗茶端走,一轉身逕自遞給了下人,道:「二兄又在服散了?」
秦羈笑了笑,也不去搶,只揚著頭道:「小妹這是見情郎回來了?」
秦束皺眉,不搭理他,拂袖坐在了對面。
秦止澤嘆口氣,「往後阿束進了宮,你們兄妹也不知何時能再見面,你就不要擠兌她了。」
秦羈咋舌,「我哪敢擠兌她?她才是您府上最厲害的人物呢。」
秦止澤看了秦束一眼,半晌,又徐徐道:「其實宣夫人與廣陵王當年雖受先帝寵愛,先帝去後,又還剩下什麼呢?官家待他表面看來和和氣氣,但不是一母所出,到底是隔了心腸。當年梁太后與宣夫人兩宮爭寵,斗得死去活來,嘿嘿!你是沒見著。」秦止澤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長公主是梁太后親生的獨女,官家的親妹妹,如今卻要將兒子往外送,這不是昏了頭麼?約兒當初嫁與廣陵王,是先帝做主的,我也沒有法子,但你卻不同----」
秦羈淡淡地哼了一聲,「原來您還為約兒操心著呢。」
秦止澤看了他一眼,好像是聽不出他的嘲諷,又好像只是冷冷地接續下去:「話怎好這樣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當然該為約兒操心著。」
「您若是為約兒操心,怎麼會挖空了心思要將阿束送到東宮去?」秦羈的笑容愈來愈冷,「您明知道廣陵王和官家不對付,往後與太子之間更不好過,更不要說廣陵王和太子本是叔侄,您讓自家姐妹嫁給叔侄,丟不丟人?!」
「放肆!」「砰」地一聲,秦止澤一巴掌拍在案上,驚得茶盞都跳了一跳。
秦束轉頭看了一眼身後侍立的僕從,後者會意,立刻都退下了。
「長公主的女兒,我本來也不稀罕,但您這樣撇清關係,就好像只有一個女兒似的。」秦羈卻好像全不懼怕,又接著道,「您也不想想,皇太子他才五歲!五歲啊,您讓阿束嫁給一個五歲小兒,也不怕天下人笑話您急紅了眼要賣女兒?!」
***
秦束低下頭,輕輕地揉起了太陽穴。
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起這一樁的,但到底所有人心裡都是明明白白的。
只是她自己已經很平靜地接受了,為什麼大家都還要爭個不休呢?
秦止澤怒到極處,臉色反而由紅轉白,鬍鬚抖個不住。片刻之後,他只從那乾癟嘴唇間迸出一個字:「滾!」
秦羈冷笑:「我本就不愛回這個地方。」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便大步往外走去。
一時間,偌大的上堂里,只有父女兩人,相對沉默。
到最後,終於還是秦束站起身來,將沉默打破:「女兒只是來問問父侯安好,既無他事,便先告退了。」
秦止澤卻突然道:「我聽聞你到黃沙獄中,挑了一個胡人,送到了驍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