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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43 作者: 蘇眠說
    秦束駐馬水邊,看水上轉輸的舟船來來往往,民夫民婦在岸邊搗衣喧鬧,幾行燕子低掠著水面飛過,轉眼便不見了。

    「待入了宮,這些便都瞧不著了。」她輕輕地道。

    秦賜沒有回答。

    秦束安然地嘆了口氣。她喜歡他的沉默。若換了旁人,即使是如阿搖那樣的體己人,也一定會在這種時候回她的話,或者安慰她,或者笑話她。但秦賜,這個無父無母的最低賤的胡兒,卻只會沉默。

    「你懂得相馬,是不是?」她復問。

    秦賜道:「是。」

    「能挑中最劣的劣馬,也是件本事。」她笑了笑,「在我面前,沒必要做那些遮遮掩掩的把戲。」

    秦賜道:「是。」

    所謂把戲被拆穿,他也無羞無惱,秦束看他一眼,他卻道:「燕子低飛,日落有雨,請您小心。」

    「好,」秦束笑道,「我帶你去避雨。」

    說是避雨,但秦束卻沿著榖水往南直走了不近的距離,到一家花坊前,還走進去瞧了瞧,最後捧出來一函書。

    她將那書函扔給秦賜,秦賜接了,卻覺沉重得很,再低頭一看,函上封套寫明是一冊花譜。

    秦束沒有說話,兩人便繼續沿河而行,直到天空真的陰了下來,也不知是太陽落山了,還是小雨將落了。

    兩人最後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宅第前。

    雨落的時候,秦束叩響了門上的銅環。過不多時,一名老僕來應門,睜著眼睛看她許久認不出她,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喚道:「是秦家小娘子吧?快請進來坐。」

    秦束帶著秦賜走進來,但見一名未戴冠帽的白衣男子正在院中給花草澆水,微挑眉道:「都落雨了,少傅還澆水麼?」

    男子直起身來,笑道:「養花總要盡心養,全靠天時,如何能有所獲呢?」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兩人引入堂上,見到秦賜,猶疑道:「這位是……?」

    「這是我遠房的族兄,名賜。」秦束介紹道,「秦賜,這位是當朝的太子少傅,三府連辟的大儒,曲陽夏子固----你以後讀書若有疑難,盡可以問他。」

    夏少傅微笑擺手,「抬舉,抬舉,晚生而已。」又對秦賜道:「在下夏冰,年輕識淺,閣下如有疑難,太傅鄭夫子才是真正的大儒。」

    秦賜明明生就一副胡人相貌,但夏冰卻偏如未見,反是滿臉恭敬地請二人上座。秦賜並不肯坐,只站在秦束身後,夏冰也由他。

    「不知官家近日,身上可好了些?」夏冰關切地問道,「聽聞小娘子在宮裡住了半月,大家都甚是關心啊。」

    秦束笑道:「官家洪福齊天,自不需我們凡人操心。」

    「不錯,不錯。」夏冰道,「天將熱了,太子的壽辰也將到了,他也不在意操持,父子連心,便惦念著官家的龍體呢。」

    「太子壽辰,是七月初九。」

    「娘子記得清楚。」夏冰笑道。

    秦束懶懶地抬了眼,「茲事體大,怎能不記清楚?我還聽聞太子喜好騎射玩物……」

    「是,太子當年抓周,便抓到一把小弓呢。」夏冰笑容熨帖。

    兩人又不著邊際地閒聊了一會兒,秦束笑著拍拍衣襟站起,「今日叨擾了。其實此來,只是我在榖水邊的花市上見到了一本書,料定夏少傅會喜歡的,便覥顏買了來,想請夏少傅賜教。」

    秦賜便將那書函呈上前去。

    夏冰睜大眼睛道:「小娘子這是說哪裡話來!」他似乎這時候才看見秦賜懷中捧著的書函,「這,這也太……」

    他激動至極,雙手接過書函,稍稍將函套推開一些,便見到函中閃耀的金光,滿函沉甸甸的竟全是黃金。他當即又將函套合上,笑道:「小娘子當真是雅人,也不知誰家公子能有這個福氣,將小娘子娶回家呢?」

    秦束行禮告辭,一邊亦笑:「夏少傅這話說的,我若有福氣,也是沾了天家的光。」

    「我們誰不是呢。」夏冰哈哈大笑,一直將二人送出了門。

    外間已入夜,且還真的下起了雨來。夏冰忙道:「我再去取兩把傘來。」

    「不用了,我們騎馬來的,撐傘多有不便。」秦束側首,幽麗一笑,「夏少傅快回去看護您的花兒吧。」

    ***

    離開夏府,秦束卻似不願騎馬,便牽著馬在雨中緩緩地走著。

    她的笑容很快就褪去了,仿佛潮汐離開了海岸。秦賜從她手中接過棗紅馬的韁繩,她亦沒有多言。

    秦賜已經發現秦束那溫柔優雅的笑容是極耗力氣的,每回掛上了臉再卸下來,便好似抽去了半天的精神。他有時會想,不知秦小娘子,到底會不會真心笑一次的?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見過她真心的笑容,但他知道自己能見到她不笑的樣子,大約已是極足珍惜的事。

    「你知道,我來找夏冰,是何用意嗎?」夜色下的水面,升騰起微微渺渺的霧氣,將燈火都遮去了。秦束便望著那霧,緩緩開了口。

    秦賜在她身後半步處,回答:「您要入宮嫁給太子,故特來提點夏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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