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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46:13 作者: 青木源
    謝安手中塵尾舉起來,寬大的袍袖隨著他的動作,如同流水一般動起來。

    「也沒甚麼好說的。」

    「啊?」謝萬有些驚訝也有些懵懂,想不明白兄長這麼說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他向來隨心所欲,他立即反駁起來,「王家好歹是百年簪纓,應該不會沒甚麼好說的吧?」

    謝安聽聞弟弟這麼說,有些好笑於弟弟的天真可愛,他將塵尾抬起拍了拍謝萬的肩膀,「此次的確是看見了許多有才德的名士……」他話語未盡,望見弟弟晶亮還想聽下去的神情,莞爾一笑。

    他大步向前走去,落下謝萬一個在原地。

    謝萬見著兄長竟然扔下自己徑直離去,少年心性之下,跺了跺腳,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家中一共有六個男丁,大兄和二兄年紀和後面的兄弟相差的比較大,當弟弟們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兩位兄長身上已經有了官職。因此管束弟弟們的倒是謝安做的多,後面的幾個弟弟都是很敬畏他的。

    「石奴最近也不是是不是食多了羊肉。」坐在室內的坐枰上,謝萬對謝安說道,「面上長些疹子,他都不敢出門了。」

    時風最重男子容貌,若是長得太過難看,出門還會被一群老嫗吐口水。謝石驚恐之下,自然是不敢出去了。

    「請疾醫來看了沒有?」謝安問道。

    「阿母早就請疾醫來了,可是疾醫開來膏藥和藥湯,用了也沒見多大的效用。」謝萬說著撇了撇嘴。

    羊肉雖然說是補體虛,祛寒冷。但是適宜在寒冬的時候食用,如今這季節不太適合吃羊肉了。

    「那日後讓他少用這個。」謝安說道。

    「他哪裡還敢食這個,不過斷了之後也沒有多大的好轉,實在是讓他憂心不已。」謝萬說道,男子顏面重要的很,若是看不過去,甚至娶婦都有些許困難。

    「再讓人去尋訪扁鵲。」謝安道,他雖然也略通些醫理,但是這些必須要經驗豐富的醫者來。

    「也只能如此了。」謝萬嘆道,說著,少年抬起眼眸,朝兄長看了看,帶著些許類似野狐的狡黠,「不知道今日在王家裡清談的那些郎君是何姿容。」

    謝安哪裡不知曉弟弟的意思,只是哂笑。

    外面一個家僕跪倒在拉門外,「郎主請三郎君前去,有事相談。」

    謝萬聽見露出懊惱的神情來,謝安安慰的在弟弟肩上拍了拍,從枰上起身,整理一下儀容,撫平袖子上的褶皺,抬足出去了。

    謝裒坐於主人居住的正屋裡,等著三兒子前來。他這次的確是有事和兒子說一下。

    謝安從外面進來,腳上的木屐早已經脫去,裳下露出白色的足襪。

    行禮過後,謝裒讓家僕將一張枰擺了上來,讓兒子坐下。

    「你也已經行了冠禮,該娶婦了。」謝裒望著兒子笑道,男子冠禮之後,代表著能夠娶新婦延綿子嗣,祀奉宗廟。

    謝安眉頭微微蹙起,但是很快的平展開來,聽父親說下去。

    「為父聽聞有一家有好女,阿父有意為你求娶。三郎意下如何?」謝裒笑問。

    謝安垂首,他沉默了一會,他起身從枰上起來,復而拜倒在地,「阿父,兒這幾年無意嫁娶之事。」

    謝裒望見兒子這樣,腦海中模模糊糊的回想起幾年前,兒子說有意哪家女郎的事情。他頓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去說這個在諸子中最為出色的第三子。

    是訓斥他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讚嘆他如何?

    「四年,」謝安道,「四年之後,兒一定聽阿父的吩咐。」

    並不是所有的男子在二十歲上頭就必須娶妻,王羲之也是在二十四歲的時候被郗家人相中才成家。

    他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下面的弟弟和他年紀相差並不相近,也不影響到弟弟們的婚事。

    謝裒望著兒子,點頭應許了。

    他退出父親的房間,走在木廊上,外面樹木花草是精心種植的,加上眼下正是初春,萬物復甦的季節,更是花香撲面,鳥雀跳躍於枝頭間歡叫。這情形很是惹得讓人露出笑顏。

    青年停止了腳步,轉頭望著這如斯美景,心情卻是半點都好不起來。

    三月三,上巳節。

    這個季節在漢代,正是仕女遊玩灞水,採下柳條沾水嬉鬧的時候。在如今已經發展出別的精彩出來了。

    王翁愛坐在犢車中,她在車中呆久了覺得煩悶,伸手將車廉抵開,望見車外的女孩子既然在這種季節頭上戴著白花,而且衣裳也頗為簡樸。

    少女們總是愛那些有色彩的首飾,何況,這季節採摘一朵鮮艷的花朵簪於髮髻上,也不是什麼難事。

    「去問問。」王翁愛讓一家僕婦前去問。

    僕婦很快領命而去,回來說,「那些女子道,『天上的織女沒了,所以要著素裝』。」

    王翁愛聽了這話,眉頭皺起。她也沒在這種事情上想太多,讓人繼續前進。

    這種盛世每年都一樣,基本上也翻不出什麼花樣,那邊郎君曲水流觴,成婚了的夫人們相聚在一起聊天,年輕的女郎們把棗子放在小溪中,看著棗子撞在哪裡。

    這種遊戲王翁愛早已經見多了,陪著玩一會,便覺得有些煩了。託辭走了出來,山林里建有幾處供人休憩的小亭,她走了進去,拂過上面的落葉,斂裳坐了上去。

    她正坐著,享受著片刻的寧靜。突然身後傳來窸窣的衣料磨動聲傳來,她回首。發現一個深衣男子正佇立在不遠處,他肌膚白皙,眉目舒朗,頎長的身形如一棵青竹。她對於這個男人的出現沒有羞惱,更沒有團扇遮面逃去。她眯起了眼睛仔細的打量著他,從他已經舒展開了的五官上尋找曾經熟悉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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