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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19:33 作者: 歸川
    白澤則跟在他身後,誰眼神中流露出對他家主子不敬,他就瞪誰。其餘時候,難免神思飛揚。

    主子性情再次變回出嫁前的樣子,白澤喜憂參半,喜的是時隔多年能再得見曾經明朗的小公子,憂的是變回去的主子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先是自請休夫,再是懲罰小姐,不知道小公子接下來還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白澤暗自揣測時,費雲生已踏出了下一步:「走,先去小公子那裡。」

    小公子可不就是您嗎,白澤一時糊塗,不知主子這是什麼意思,等認清方向後方才記起如今的小公子,指的是他家公子的兒子——江楚闊。

    公子對小公子向來不聞不問,府里上下也沒有這個小公子的事情傳出,倒似從沒這個人存在過一般。

    這會剛過了用午飯的時辰,日頭漸西斜,可正值暑夏,烈日灼人,讓太陽曬一曬便不免汗如雨下,再多在太陽底下待一會兒更是頭暈目眩。

    於是眼前漸漸模糊,原來是額頭沁出細密的汗,順流滾落,濕了眼睫。江楚闊不得不放下木桶,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興許是放下時力道重了些,木桶咚一聲落地,桶里的水濺落地面,很快蒸發。

    江楚闊的眼睛登時睜得又大又圓,看著木桶,懊悔極了。他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

    不遠處的樹底下,府里的雜役坐在矮凳上,背靠樹蔭納涼,腦袋一點一點,正在入夢邊緣。木桶一響動,她很快醒了,睜眼、起身、叉腰一氣呵成。

    破口大罵是她最後一步:「提個水都不利索,飯沒給你吃飽是不是?」

    江楚闊瑟縮了一下瘦弱身軀,飢腸轆轆的肚子適時地抽疼了一下,他囁嚅著泛白嘴唇:「可我……從早上到現在就吃了一個白面饃饃。」

    院裡的雜役誇張大笑:「這是嫌我們給你吃得少了啊?小少爺,你要是不服氣,儘管和府里的丞相、莊郎君,還有你小爹那告去啊!看看這府里,有誰給你做主?」

    柿子都挑軟的捏,這位小少爺在府里毫無存在感,乖巧又聽話,最好欺負了。

    至於會有誰給他做主?

    這個小少爺,娘不疼爹不愛,從沒人過問。

    「狗奴婢好大的威風,不知道在你眼裡,我做不做得了這個主!」

    院門砰一聲被砸開,一抹朱紅闖入眼帘,似天邊晚霞絢爛奪目,令人移不開眼。

    費雲生立在院中,身後跟著白澤,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來:「看,多看幾眼,就怕你過了今天就沒機會再看了。」

    照府里規矩,江楚闊是江家的大公子,理應不愁吃穿。而他平日裡雖是忽視這個孩子,卻不至於剋扣他應有的東西。今日前來看到府里下人這般行為,費雲生心裡又氣又自責。

    雜役的目光在費雲生和江楚闊之間來回逡巡,肖似的面龐使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眼生的美人是府里的費側君,更別提貼身跟隨的側君侍從白澤也在其身後。

    側君從不是脾性溫和的人,府里那些惹了小姐瀾若不快的下人從無善終。

    費側君這兩句話,說得輕巧,卻是在要他的命。

    恐懼壓在肩上,千鈞之重不可承受,雜役兩腿哆嗦如秋風抖落葉,膝彎下沉。終於,撲通一聲,猛跪在地,大聲哭嚎:「側君千金之軀,奴婢不敢看,不敢看了!」

    費雲生冷笑:「奴役小主子替你幹活做事,我看你狗膽包天,除了死沒什麼不敢做出的吧。」

    側君的眼神在她身上掃過,雜役只覺被掃視過的地方燒出了洞,她渾身已千瘡百孔:「奴、奴婢一時豬油蒙了心,絕不是故意的啊。」

    膝行幾步,雜役爬至費雲生面前,抱著他的靴子,一仰面,臉上涕泗橫流:「側君饒了奴婢這次吧,奴婢再也不這麼糊塗了啊!求側君饒了奴婢!求您了!」

    「讓開,你髒了我的鞋。」一抬腳,費雲生踹在哭喊雜役的心窩上,她往後仰倒在地。

    「白澤,在這個賤婢被逐出府之前,將她做過的那些腌臢事都給我查清楚了。丞相府可不是讓她白占便宜的地方。」費雲生俯身,撣鞋面,眼裡滿是嫌棄。

    白澤恭敬應下:「是,側君。」

    「還有,」費雲生話鋒一轉,凌厲眼神四巡,落在院裡那些個看熱鬧的僕從身上,「府里一干人等,誰背著我,讓小少爺受過半分苦,我這個當爹的,定要那人,」他一字一頓,令人汗毛豎起,「百倍、千倍,還給我兒!」

    走之前,便由他之手,替江晚儀好好整頓一下府里的規矩罷。

    江楚闊愣怔在原地。他是在做夢嗎?他是在做夢吧。不然怎麼會看見阿爹,又怎麼會聽到阿爹的嘆息呢。

    他沒有做夢。

    日頭暈眩,眼前也鍍上一層迷濛光暈。

    他的阿爹走到他面前,看起來有很多想要同他說的話,卻什麼都沒說。

    阿爹只是矮下膝彎,摸了摸他的頭,將一個父親的胸膛留給自己的兒子。

    這個胸膛並不多麼強壯,可也很溫暖。

    「爹來晚了。」

    這許多年,一個父親的失職,只用一句對不起來道歉,過於蒼白,過於無力,如果對不起三個字無法彌補,但願他對兒子以後的承諾和踐行,能夠將缺位的十餘年為父時光,拉回一二。

    費雲生說:「以後,爹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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