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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19:33 作者: 歸川
想到是為了孩子, 剛值完夜班回家又打算去銀行給參加夏令營的兒子兌換美元的費恆頓時感覺再累也值得。
早晨九點多, 家裡很是清靜, 妻子江翹一早去了公司,兒子費星野也按照他的安排去參加口語培訓班,只剩下費清硯和請來看護他的保姆阿姨。
費恆回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出來,帶上了錢包, 路過客廳的時候正好看見獨自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費力地讀著報的費清硯。
家裡人忙,連正在放假中的費星野每天都有不少事,只有晚上回家後他們才能和費清硯說上幾句話。這些天來, 費清硯待在家安心休養, 很少外出, 平時不是在讀書看報就是在下棋。只有白天上門做家務的小保姆能和他說說話。
從他的方向看過去, 費清硯正好在看一個歐洲旅行團的報名信息。
費恆的心驀地受到了觸動, 這些年因為心裡對過去的疙瘩, 他不顧妻子的規勸, 冷漠無視著父親。他從沒有帶父親去任何一個地方遊玩,更別提像對兒子這樣給父親報一個出國旅行團。
費恆走了過去,在費清硯身邊坐了下來, 順勢打量著他手上報紙上的信息。歐洲雙人豪華十國兩週遊驚爆價2萬3千元,確實比兒子費星野去的那個美國夏令營便宜多了。
「爸,我給你報一個單人游,到時候您也去國外看看怎麼樣?」
聽到費恆的聲音,費清硯轉過頭,他折起報紙,摘下老花鏡,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想去,就是看看。」
費清硯一貫節儉,對家裡花銷如此,對他自己更如此。費恆以為他是捨不得花錢:「都是一家人,爸和我客氣什麼,我要和江翹說,她肯定比我還支持,家裡也有這個錢。」
費清硯又推拒了幾次,沒想到費恆打定主意認為他是心疼錢,因而更加不容他拒絕。
費清硯最後無奈道:「不是的。」
「嗯?」
「爸……就是難過。」費清硯放下那份寫著雙人豪華游的報紙,深深地嘆息,「你媽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這個世界。」
當年,他們第一次出去旅遊,沒想到成了最後一次。想到媽媽的死,費恆沉默噤聲。
費清硯短暫地停頓,心頭也有揮之不去的惆悵,他嘆完氣,繼續道:「爸也難過,那時候你出國留學,聽你媽說你在國外生活,雖然拿了全額獎學金,但其它費用花銷不少,你一邊讀書一邊打零工維持生計,有時候連飯都吃不起。」
從考上大學之後,費恆就沒找家裡拿過生活費,甚至有時候還會補助家裡,他的錢來得也並不容易。
「可是爸沒用,幫不到你,能幫到的時候,也沒有幫過你什麼。」
「從你小時候就是,阿恆你不需要別人的督促,就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個時候我是老師,每天操心班上的學生,忙得團團轉,根本顧不上你。看見你那麼爭氣,爸很欣慰,也更鬆懈了對你的關心,甚至沒有管過你。」
「對不起,阿恆,即便是那麼獨立自強的你,肯定也很想要爸爸的關心和照顧,可是爸卻因為你太優秀,乾脆不管你。」
也許懂事不哭的小孩內心比會哭的小孩更為敏感,只是他們太懂事從來不說出來,所以才讓人忽略。可當他們長大後,他們比小時候哭過的小孩對曾經那些片段記得更深刻。
費恆依舊沉默著,費清硯突然拋出一句話:「阿恆,你為星野安排好的那一切,其實是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是嗎?」
費恆是一個與費清硯截然不同的爸爸,哪怕再累再忙,他對費星野也是事事親為。費星野從小到大這十幾年裡,費恆面面俱到,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包括對未來的規劃。在錢財方面,費恆更是毫不吝惜,會讓兒子費星野接受到最昂貴最頂尖的課程培訓。
這些東西,是費恆自己曾經想要得到卻沒得到的,從前他希望爸爸能關心他的學業和生活,讓他可以不顧忌金錢壓力接受高等教育,更想要爸爸親自引領著他前進。
可是他沒有得到,於是當他有了機會之後,他把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人生施加在兒子費星野身上。他甚至走向了和他爸費清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極端,為兒子安排好一切,還覺得自己是為兒子好。
「爸對你很愧疚,不只是為以前對你的疏忽,更是因為對你現在加在星野身上的舉動感到抱歉。」
「可是,阿恆,你想要的人生未必也是星野他所期盼的人生。」
孩子不是家長的附屬物,有的父母以為他們把自己的意志加在孩子身上,自作主張替他們做好安排的舉動是為孩子好,可究竟什麼是「好」只有孩子自己說了算。
從前因為父子關係僵化,費清硯沒機會和費恆談談費星野的教育問題,如今有了機會也該和費恆好好談論一下。
「爸,你說的我明白了,我儘量改,」長久沉默過後,費恆回答,語氣里有淡淡無奈,「然而,你也知道如果我現在不嚴厲管他,星野上高中以後是個什麼樣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上老路。」
費恆說的是重啟人生前的費星野。費清硯既然是和他一起從一年多以後回來的,肯定也知道他們原本的人生。
他從小乖到大的兒子,因為家裡出事沒人管,上了高中以後不僅成績一落千丈,而且學會了打架,有時候甚至比他還晚回家。想到那樣的兒子,費恆就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