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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19:33 作者: 歸川
    先是極低的嗚咽聲。

    似是無助的野獸在荒野上悲痛地舔舐著傷口低低地啜泣。

    那聲音漸漸放大了,哭得悲傷且沉痛,費恆單手撐著病房門,淚水模糊了他雙眼,悲鳴從胸腔里發出。

    毫無疑問,他對費清硯很失望。

    一個人怎麼能做到一輩子都在替別人著想,又不是天上下凡來救世的活菩薩,心裡全裝著他人的好壞。

    費清硯確實夠不上活菩薩,從前他想的只有學生們,擔心打架的學生會被開除,憂慮跟不上進步的學生該怎麼提高成績,害怕喜歡學習卻沒錢讀書的學生會因此離開學校。

    後來費清硯被學校辭退後,費恆不知道他怎麼生活,在做些什麼,過得好不好。直到費恆出了事故,父親才得以再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他的生活里。而在那之前的許多年,費恆對費清硯知之甚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爸爸了。

    父親傷害了他和媽媽,更傷害了他們這個家,他的心頭始終有一根刺,讓他想起從前那些過往就覺得父親荒唐不可理喻,所以他做不到輕鬆與父親和解。

    他對父親的行為不滿,因為在他心裡,父親和他們是一家人。身為一家人,比起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難道不應該更珍惜家人嗎?

    而他,同樣沒有珍惜。江翹教訓他教訓得很對,如果不及時去檢修維護一段關係和感情,錯過了就沒有再挽回的機會。如果他不懂得珍惜,讓他的人生再重來一萬次又有何意義呢。

    這許多年來,因為失望透頂的情緒,費恆以同樣惡劣的方式回敬費清硯。當年費清硯對不起他和媽媽,可是他冷暴力父親的處理方式就正確了嗎?

    冷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冷漠和忽視也不該是正確的訴諸情感、達成交流的方法。他的做法一樣的糟糕。而且,這樣孩子氣的做法也沒有讓他這些年來內心感到好受分毫。

    「對不起。」

    「爸。」

    你不是一個很好的爸爸,可我是一個很糟糕的孩子。

    費恆身體全靠在病房門口,如同尋找到最後支撐,他雙目通紅眼看著那架活動病床即將被推入電梯,他緩緩找回力量,準備追上去。

    「兄弟,你怎麼了?去世的那人也是你們家的啊?」

    終於跟過來的花臂大哥摸不著頭腦地瞅著費恆叫住他,表情奇怪,手指著另一邊:「哦,那啥,我剛剛給大爺家人打電話說他兒子來了,然後大爺家人說帶著他一塊上來找你。你看,大爺來了,你確認下是不是你爹?」

    「你說你,你爹出了事找你也不理,現在人沒事都要出院了才知道過來看看。多虧了你媳婦照著,真是娶了個好姑娘。」

    順著花臂大哥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辦理完出院手續的費清硯被一個俏麗婉約的女性攙扶著,正是費恆的妻子江翹。

    經過一系列全面檢查,費清硯的身體內外都沒受到什麼傷害,不需要留下住院觀察。因而在檢查結果出來後,得知消息的江翹在回娘家的半路上趕過來幫費清硯迅速地辦理了出院手續,準備離開醫院。

    隔著幾米的距離,費清硯看著表面堅硬如鐵但其實內心並不像表現出那樣的兒子,毫無芥蒂柔和地笑了笑:「阿恆,你來了。」

    費恆的眼淚還沒幹,他轉過頭,呆愣生硬地看著自己完好無事的父親和妻子。

    原來父親沒有事,那他剛剛……

    江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感到又氣又好笑,同時還有幾分欣慰和放鬆:「走,阿恆,別在這傻站著,先回家。」

    費恆和江翹帶著費清硯回了費家,把他安頓在客房的臥室里。雖然檢查出沒什麼事,但畢竟才出了車禍,費清硯年齡又大了,一個人在家倘若再出了什麼事他們照顧不便。

    費恆眼看著江翹替父親費清硯關上臥室門讓他休息,手扶在客廳沙發靠背上,欲言又止。在經歷了大悲與大喜之後,他突然不知該怎麼面對父親,四十多歲的人了,他做不到在父親面前煽情道歉到潸然淚下。

    江翹輕聲關上門,回身看見費恆,她似乎終於下定了某樣決心,鄭重地看向費恆,嘴上卻說得委婉:「阿恆,我們也回房休息會。」

    費恆理解了妻子的意思,點了點頭之後起身回房。

    其實他也能猜到在父親出事之後去看望和解決事務的人是自己妻子,畢竟江翹一貫好心,更別提對象是自己丈夫的父親。只是他仍不明白,江翹那天晚上為什麼會那麼生氣,生氣到要離開他。

    進屋之後,關上門,江翹站在窗邊,費恆走過去從身後擁住她,江翹放心將頭靠在他胸膛處:「阿恆。」

    「怎麼了?」費恆摟著江翹的肩,嘆了口氣問,「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沒有,」江翹回過身與費恆擁抱了下,她抬起頭與費恆對視,猶豫了下她開口,「我只是覺得,很難面對你。」

    江翹從費恆懷抱里離開,她轉身回到窗前,看著窗外:「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上中學那會兒,我就很喜歡一個男生。」

    語氣里含了幾分對過往回憶的留戀:「他叫費恆,大我三歲,在學校的高中部讀高三,是個非常優秀非常努力的人。為了能成為和他一樣優秀的存在,我努力念書,進了學校高中部的尖子班。」

    「那時候他已經考上了大學。而我的新班主任是他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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