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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14:13 作者: 楊柳愛豆包
左弗望著朱慈烺,一字一頓道:「臣昨日維護的正是皇家體面!」
整個室內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依在門口的孫訓珽聽了這番話,抿嘴微微一笑。
這番話有真有假,有虛偽亦有情真意切,對於一個疑心極重的君王來說,怕是這樣才能打動到他。儘管這話里的含義聽著似是不認可天授君權那一套,大有要推翻統治根基的味道,可有時,你往往這樣說出來了,反而不會讓人生疑。
畢竟,左弗只為維護國法,只為維護百姓權益,這是一個為官者應該做的事不是嗎?而且,她得民望越多對天子的統治也是好事,畢竟這不還是大明的官嗎?
朱慈烺的眼光閃爍不定,他望著左弗,望著那張因蠟黃的臉,望著她因激動而緊緊攥起的手,他沉默良久,才長長嘆出一口氣,道:「弗兒,你當真是要兄長給你作揖道歉嗎?你也曾為地方官,當知為地方一把手時的艱難。
有些事,不是朕不想做,而是不能做。你尚且要與鄉紳虛與委蛇,不能只憑蠻幹,朕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緩緩起身,「有些事終是不能放到檯面上來做,來說的。你為官八載,將地方上治理的如此出色,可你想過沒有,若無朕頂著朝堂壓力,將那些非議壓下,你又如何能展開拳腳?
是的,都是爹生娘養的,都是有血有肉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長大的,可落在皇后肚裡的那個孩子,生來就是註定與旁人不同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左弗垂下眼,一絲苦笑划過唇角,「陛下是在笑臣天真嗎?」
她慢慢抬起頭,道:「或許臣是天真了。可山敏正犯法與皇后何干?犯法便要受罰,這不是常理嗎?難道皇后的家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肆意屠戮百姓,就可以犯法不受罰?陛下,您這維護的不是君父的權威,您這損壞的是朝廷法度啊!」
「臣已默許你依法懲戒犯法者了,難道你還要如此不依不饒?」
朱慈烺眉宇間隱隱有了怒氣,「外面百姓鬧成一團,清廷使節還在京內,將這天捅破了,你嘴裡的百姓還能得到基本的溫飽嗎?!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陛下!」
左弗絲毫沒有畏懼,反是坐了起來,大聲道:「臣只是想維護國法,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
是啊,你何錯之有?
朱慈烺輕輕搖了搖頭,心間剛剛湧上的怒氣又緩緩消散。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是嗎?
不滿一切壓迫,不滿一切不公,自己又怎能說服她?
緩緩轉身,側頭道:「愛卿無錯。山敏正之事,愛卿做得對。」
頓了下又道:「朕帶了御醫過來,將身體將養好,其他事莫要操心了。早早養好身體,早早回來辦事,百姓還都指著你。」
這是變相交易了。
山敏正可以罰,若是將來再出了類似的事,你一樣可以依法辦法。但前提是,去平息外面的民怨。
朱慈烺走了,半個時辰後,御醫的回覆出現在他的案几上。
真是病情來勢洶洶,且肝火鬱結,顯是長期操心的結果。
望著太醫院幾個御醫幾乎一致的診斷,朱慈烺想起她昨日在寒風中的模樣。
傲雪凌霜,如松柏挺立。
又想起那日在朝堂,她表現出的志向,他便有些恍惚。
她要實現的東西聽來很美好,可在那片美好里卻並沒有他的位置。
就像從年少時,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對皇權權威缺乏敬畏,甚至不屑。
體現在這志向里的,無他朱慈烺的容身之處。
他閉上眼,虛弱的感覺縈繞著他。
這個大明不是他再造的,這個大明是她再造的!
無論自己對自己否定多少遍,都難欺騙自己以及天下人。
若無左弗,無她一手締造的左家軍,大明或許……
已經亡了吧?
始於推翻外族,又亡於外族,大明的滅亡將是最具恥辱感的。
他緩步走出宮殿,來到乾清宮宮門外,透過重重宮闕望向太廟的方向。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是太祖,成祖,他們面對著這樣的臣子又會怎麼做?
太廟裡的木塑牌子與畫像並不能給予他答案。他只能消化著那些帝師教給自己的東西。
對臣下要恩威並加,不能過於放任與完全信任,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
左弗被抬在擔架上出現在京城街頭,在虛弱的勸說中,百姓們的情緒漸漸平復,京城也恢復了祥和之氣。
一句話,平萬民怨!
民望高到這種地步,著實令朝臣們害怕!
這等人若是想造反,那也是大事可成!別看許多人將泥腿子不當人,可他們內心深處是知道的,這些軟弱無力的泥腿子們一旦有人帶領他們,那就會變得無比勇敢。
古往今來,成沒成事兩說,可哪一次王朝式微,改朝換代的第一刀不是這些泥腿子砍下來的?
京城恢復了安靜,這天夜裡,天空飄起了雪,轉眼,便如鵝毛般飄飄灑灑的落下。
皇后寢宮裡一片寧靜。
天子的讓步出乎了她的意料。得知,天子帶著御醫親自探視時,山芷嫻很惶恐。可晚間時分,天子又來陪她用了晚餐,讓她在惶恐之餘終是明白了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