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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14:13 作者: 楊柳愛豆包
民眾望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沒有鮮血淋漓的懲罰似乎總少了那麼一點味道。只是當一個個鄉紳也被掛上去,連成一排後,眾人又覺頭皮有些發麻。
這些人猶如冬日掛在院中的臘肉鹹魚般,在寒風中輕輕晃著,看著甚為恐怖。
而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人們才發現,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李家老爺跟他們一樣脆弱,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條繩子就能讓他那張囂張的嘴閉上,從此再也食不了人間飯,也做不了人間惡,他就這樣死了,被垂掛在絞刑台上,雙腿雙手垂下,在寒風中飄蕩著。
死去的人並未立刻被放下,他們就那垂掛在那兒,直到傍晚的時候,衙門的人才將其放下,讓家屬領回去安葬。
邱雲平站在城牆上,看著李諗被抬進了棺材,因著受得是絞刑,他的脖頸以一種極度怪異的方式呈現著,家屬的手推過去時,頭顱又輕飄飄地歪向了一邊。
頭頸斷了,只有一層皮連著。
沒有斬首,可卻比斬首看著還恐怖。
邱雲平望著李家剩餘的幾個庶子忙碌著,直到棺蓋落上後,發出的那一聲響才將邱雲平從自己的思維旋渦里拉了回來。
李諗死了,千秋坊的店鋪全封了,李家隱藏的那十七萬畝地都沒收了,而明面上的地兒也被沒收的只剩下了五千六百畝。
李家三代人經營在一夜間化作虛無,五千六百畝,李諗爺爺發跡前就是這點田,近百年過去,繞了個大圈,最後又回到了起點,這莫不是對命運最好的嘲笑嗎?
棺材被抬了起來,做就為自己備好的壽木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那個女屠夫總算沒喪心病狂到底,還是給李諗留了一副好棺木。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淚水模糊了邱雲平的雙眼,他的心就像被什麼扎了一樣,望著裝著李諗最後一程的棺木,他只覺心裡酸楚。
不義之財得交出來,不然下場如李諗!
讓自己來送李諗,她哪裡是讓自己來送李諗?她是在警告自己,交出錢,識相得走人,不然下一個李諗就是你!
十年寒窗苦讀,為了什麼?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啊!
他只是做到了縣丞,就要這樣結束了嗎?舉人難出頭,可不是有海瑞在前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沒有這樣的命?!
雙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古老腐朽的城牆上被抓出了淡淡的痕跡,它們向著天空,像一個嘲笑的眼睛,望著邱雲平,無聲無息,一切都是那麼安靜,雲淡風也輕……
鑼鼓哀歌響起,哭泣的聲音從遠方斷斷續續傳來,邱雲平跌跌撞撞地走下城牆,幾個民夫從他身邊路過,今天是李諗行刑的日子,也是新一批入城民夫拿到工錢的日子。
包吃包住,工錢七天一結,對於許多破產的農民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他們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地趕來常州,為的就是這一刻。
民夫臉上的笑容,眼裡對未來的憧憬落在了邱雲平眼裡。
他望著他們,又望著這常州城,他感到了一陣陌生。
什麼時候這城裡竟變得這麼幹淨了?這些泥腿子身上也沒有臭味,他們還穿著棉襖子,那外面的料子一看就很好。
面色紅潤,精神抖擻……
邱雲平望著望著便是哭了。
他爭個什麼?他斗個什麼?!
人家早已將民心都收了,在這常州還有什麼是她不能做或不敢做的?!
他蹲了下來,抱著頭大哭了起來。幾個路過的民夫被驚到了,見邱雲平穿著一身綢緞,心裡也是納悶。
看著就是個大老爺,怎還在路邊哭了呢?
「這貴人,您是有什麼想不開啊?怎麼還在路邊哭了?莫不是受了什麼冤屈?受了冤屈找縣太爺去啊!那可是大青天啊!」
民夫沒得到邱雲平的回答,只得到了更為悽厲的哭聲。幾個人一臉莫名,看看這人打扮,覺得可能還不是一般事,想了想便還是遁走了。
有錢人家的事還是不要多管得好。
冬日的暗夜總來得特別快,氣溫也是驟然下降,很快,天空便是飄起了小雪。
哭夠了的邱雲平站起身,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見著它們在自己手心融化,他怔怔望了很久,才輕聲呢喃道:「是初雪吧……隆武年的初雪,真好啊……」
長長的嘆息迴蕩著,各坊落閘的鼓聲響起,落寞的身影漸漸隱沒,這個夜晚,真得很冷……
第二日,邱雲平來到衙門,他望著大堂里的匾額久久,然後便是垂下眼,穿過大堂,二堂,準備去知縣宅里尋左弗。
這一刻,他只希望左弗能放他告老還鄉,不再追究其他,畢竟那些虧空也不是他一個人落下的。如今他拿出兩間鋪子來,再算上現銀,也值個五六萬兩了,補了快三分之一,應很有誠意了吧?
而他也只有這點家當了,剩下的七八百畝地以及千把兩銀子是要度過下半生的,畢竟辭去縣丞一職後,他便再也沒什麼收入了。
雖然不甘心,可看著李諗的下場,他不敢再斗下去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今日早早就來到了衙門,希望自己的主動退出能換來左弗的從輕處理,放他一馬。
可他才過了二堂,便聽到有人叫自己。他停下腳步,見是蔡奕琛,不敢怠慢,忙上前躬身行禮,「不知大學士在此,下官有失禮數,望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