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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05:17 作者: 初雲之初
沈復心性不壞,但這種出身所帶來的局限性,仍舊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他的思維,搖頭失笑道:「原是他們應盡之責,何必如此恩賜。」
「都是人,誰願意永世受困?」鍾意卻道:「百工之人用的好了,所能發揮的作用,未必會比固守邊疆的士卒差。」
沈復不欲與她爭辯,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
「我倒是有些奇怪,」鍾意道:「幼亭怎麼這樣看不起他們?」
「原就是刑徒之後,」沈復道:「有什麼值得我高看的?」
「那是祖輩所留下的身份,即便曾經罪惡深重,可現下不知過了多少代,早就該淡化了,」鍾意近來在民間行走,見的人與事多了,想法也有了改變:「五姓七望自矜身份,皇族自詡高於世人,可實際上,大家都是赤條條來,孤零零去,誰比誰尊貴呢?」
她感慨道:「昔日的軒轅氏、姬氏何等尊貴,今日不也塵歸塵,土歸土?」
沈復沉思片刻,忽然側目看她,溫和道:「你這想法,倒也很有意思。」
他們二人說話,不免走的慢了些,李政走出去一段距離,忽又停下,回過身去,一臉怨艾的盯著鍾意看。
鍾意嗔他一眼,道:「你又怎麼了?」
李政道:「我腮幫子酸。」
鍾意心知他是醋勁兒犯了,又或者,是有意在沈復面前宣示立場,倒不推諉,伸手在他面頰上揉了揉,又問他:「好了沒有?」
李政猛地被塞了一口糖,又是當著沈復的面,甜的險些眯起眼,搖一搖尾巴,心滿意足道:「好多了。」
鍾意笑著推他一把:「那還不快走。」
「走走走,」李政兩腿帶風,道:「這就走。」
沈復望著這一幕,無聲的垂下眼睫,遮住了目光波動。
……
太子一系來人,對於李政並無什麼影響,畢竟他的名頭擺在那兒,秦王一系與東/宮的關係世人皆知,當然不會有人不開眼,要往他面前湊。
相對而言,鍾意面臨的問題卻多了些。
太子喜好儒生,來的皆是文臣,當然不可能往堤壩處行走,那麼也只能安排到她手下,負責核對帳目,清錄錢糧,然而這些工作已經臨近收尾,怎麼可能再將他們塞進去?
第二日清晨,鍾意剛出房門,便有刺史府侍從來稟,言說刺史別駕請她前往一敘,等見了羅銳,卻見他面有難色,道:「東/宮想要個位置,可現在一個蘿蔔一個坑,怎麼可能給安排進去?」
「再則,」他道:「治水一事將了,所有人勞心勞力,眼見即將論功行賞,他們橫插一槓,別人即便忍了,心裡怕也不痛快。」
「忍他們做什麼?」鍾意聽得皺眉,毫不客氣道:「橫空降世,什麼都沒做,有什麼資格索要功勞,讓他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羅銳苦笑道:「面子上怎麼過得去?」
二人正說著,便有人來通稟,言說左庶子蔡滿來了,羅銳便擺擺手,示意侍從請他入內。
「羅別駕,你們刺史府上的官吏,脾氣可太大了,」蔡滿入內,語氣不滿道:「我們是來相助,是來幫忙的,他們那般作態,怎麼搞得我們跟來占便宜似的。」
這人也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昨日當著李政的面,可不是這等姿態。
鍾意一撇嘴,有些冷淡的笑了:「那左庶子覺得,應該如何才好呢?」
蔡滿不意她也在,面上略微有些不自在,隨即緩過神來,圓胖的面頰帶笑:「都是同僚,自該幫扶。」
「也好,」鍾意道:「我這兒倒有個活計,不知你們肯不肯做。」
蔡滿微驚,隨即面露喜意:「居士請講。」
「暴雨衝垮屋舍,好些百姓無處寄身,」鍾意淡淡道:「東宮屬臣若有空閒,不妨去搬搬磚瓦,清理碎石,這幾日事多,羅別駕一直嚷嚷著沒有人手呢。」
羅銳含笑附和:「正是如此。」
蔡滿面有窘迫:「我等皆是官吏,怎麼可能做那等小民活計?居士莫要拿我玩笑了。」
「都是造福於民,怎麼會是開玩笑?」鍾意毫不客氣的駁回去,道:「治水即將結束,諸事有條不紊,哪裡來新的職位給你們?總不會是想分潤功績,占個便宜吧。」
蔡滿面有菜色,訕訕道:「怎麼會?」
「我也覺得不會,」鍾意笑了,她道:「左庶子念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人道理,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厚顏無恥之事?」
蔡滿嘴角勉強扯了下,算是勾勒出一個笑。
鍾意似乎沒瞧見,拍拍手喚人入內,道:「你們親自去,帶了東宮諸位往城北去,那兒正在施工,還缺人力。」
「不必了,」蔡滿皮笑肉不笑的站起身,眼底有些怨憤,神情倒還平和,道:「我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居士與別駕是忙人,我便不叨擾了。」
「左庶子慢走,」鍾意客氣的笑:「恕不遠送。」
羅銳似笑非笑,目送蔡滿矮胖的身影離去,方才道:「你算是將他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