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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05:17 作者: 初雲之初
現下已經是四月末,天氣並不十分冷,州府令人在城中搭建了簡易房舍,不能保暖,但總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許多災民暴露在雨中----面對天災,人力的作用其實很有限。
鍾意打馬自街道上走過,瞥見一個面色蠟黃的婦人坐在牆邊,懷裡抱個嬰孩,用自己的身體遮擋雨水,那孩子大概是餓了,哭聲都頗細微。
她也做過母親,見不得這種場面,吩咐取了雨具與吃食給她,又給了些銀錢,那婦人跪地給她磕頭,她閃開了。
「居士,這樣的母親還有很多,」走出一段距離,陳實方才嘆道:「你不可能救得過來。」
鍾意道:「至少剛才還救了一個。」
「沒用的,」陳度道:「她的戶籍失散,即便帶在身上,用不了多久,可能也會被遷到城外去吧。」
鍾意一頓:「為什麼?」
「這也是慣例,居士不要覺得州府無情,實在是無奈之舉,」陳實無奈道:「這些人都是流民,為了有口飯吃,為了活下去,或許就會鋌而走險,搶點東西也就算了,餓極了,殺人也做的出來……」
鍾意道:「州府不是在賑災嗎?」
「災民太多了,怎麼可能養得過來?居士太看得起此地糧倉了,」陳實道:「再則,只是搭建木屋所需的人力,想必也已經足夠令刺史頭疼了。」
「玉夏,」鍾意聽罷,忽然回頭,道:「我記得我在這兒有幾座莊子,收穫頗豐,對嗎?」
「是,」玉夏怔了怔,道:「原是夫人的陪嫁,後來一道給了居士。」
「石州慣來是產麥良地,我聽趙媼提過,去歲豐收,想來還有餘糧,」鍾意打發人往此地帳房中去,清點去歲餘糧錢物,又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道往刺史府中走一遭吧。」
陳實眉頭微動,倒也沒說什麼,同她一道往刺史府去了。
前番鍾意自銀州返回長安時,便同李政一道,也曾在石州停留,同此地刺史陶肅有過交際。
鍾意同她交情並不深厚,但曾聽李政提及,知曉此人頗有才幹,實為能臣,故而來訪。
因石州水災之故,陶肅已經兩日不曾合眼,聽聞懷安居士至,心中納悶,同幕僚議事結束,總算抽出時間前去拜見,入門先自請罪。
鍾意等了半個時辰有餘,杯中茶涼了又換,往復三次,連往帳房處取帳本的侍從都回來了,然而見陶肅面色憔悴,隱有焦躁,哪裡說得出怪罪之語?
「刺史事忙,我便長話短說,」鍾意也不囉嗦,單刀直入,道:「我在此地微有薄產,約有糧兩千石,金三百,帳本在此,刺史若需要,便去取吧。」
「居士大義!」陶肅聽得大喜,起身行禮,謝道:「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居士此舉,卻是解了燃眉之急!」
「且慢,」鍾意道:「銀錢糧食與你之前,我卻有句話要講。」
陶肅面上喜意一頓,心中生疑:「居士請講。」
鍾意道:「錢物與糧食,都不是白給的,不是我放心不下刺史,只是這些東西委實算不得少,我要留人監督,帳目也須清楚明白。」
「可以,」陶肅原以為她會有什麼非分要求,頗覺忐忑,聞言大生敬意:「我向居士擔保,錢糧必然用於賑災,若有人敢貪墨,立斬無赦!」
「此外,我的錢糧不給吃白食的人,」鍾意道:「請刺史將災民戶籍登錄在冊,男丁必然要出賣勞力,才能換得全家溫飽,自然,倘若家中只余婦孺孤老,不在此例。」
陶肅微生不解:「居士要用他們做什麼?」
「加築堤壩,疏浚河道,」鍾意道:「今歲辛苦些,但百年之後,收益的終究是此地黎庶。」
「真是奇思妙想!」陶肅擊節贊道:「之前怎麼從沒有人想過呢!」
他再施一禮,道:「我代石州百姓,謝過居士大恩!」
此事卻於石州百姓有益,至於鍾意自己,不過是出錢出糧賺吆喝而已,她便坦然受了,笑道:「寒暄誤事,刺史正事要緊,還是先去忙吧,我們這便告辭。」
鍾意一行來此半個多時辰,真正同他言談,卻連一刻鐘都不到,連表功的意思都沒有,陶肅心生敬仰,道:「大恩不言謝,居士慢走,我便不送了。」
鍾意笑道:「告辭。」
二人一道出了前廳,鍾意向前,陶肅右行,似乎是想起什麼了,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身喚道:「居士且慢!」
鍾意停住,問道:「怎麼,陶刺史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陶肅面上有些為難,頓了頓,還是道:「居士肯獻出錢糧,這是大恩,然而石州受災嚴重,這些怕也只是杯水車薪,即便將州郡糧庫中的存糧全部送去,怕也還查著些,更別說石州地處北境,需得籌措軍糧,不敢全都用來賑災……」
鍾意隱約猜到幾分:「陶刺史的意思是?」
陶肅躊躇道:「本地豪強大戶頗多,家中也有餘糧萬千,我想請居士前往勸說一二,便以州郡名義相借,待他州錢糧到了,再行償還,連本帶息,絕不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