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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4:05:17 作者: 初雲之初
他是秦/王府的長史,慣以手段凌厲,處事果決著稱,連皇帝都曾驚嘆過,那樣溫和孱弱的身體裡,竟能生出如此強硬兇悍的魂靈。
李政覆滅東突厥,得天策上將銜,皇帝恩許於洛陽開府,宗政弘也一躍成為從三品天策府長史。
他能做王府長史,自是李政肱骨,極受他器重,皇帝昔年於洛陽開府,做天策上將時,便有房謀杜斷這樣的能臣,等他登基,這二人也先後做了宰相,倘若李政登基,宗政弘想也不會例外。
鍾意前世未嫁於李政之前,便曾聽聞過這個人,只是最開始時李政身處封地,他身為長史,自然跟隨,她見不到,後來入京,他要主事,頗為忙碌,鍾意這等婦道人家,自然還是見不到。
她第一次見宗政弘,是在初入秦/王府,但是還不曾嫁與李政的時候。
那時她剛到李政身邊,心中既恨且怨,恨沈復,也恨李政,覺得全天下沒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她也曾想過自戕,可是又不甘心。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憑什麼要死?
她死了,只會叫阿娘與哥哥們傷心,至於其餘那些人,誰會真的在意?
李政是真心寵她,又或者心裡有愧,她朝他發脾氣,摔東西,火氣上來,照著他的臉打,他也不在意,笑吟吟的由著她鬧,東西摔了便叫人送新的,挨了打便捉住她手,低頭一下接一下的親。
鍾意挨不過他,鬧到最後,反倒覺得索然無味,有些倦怠的癱坐在塌上,一句話也不肯說。
李政便將她抱到膝上,手掌輕撫她肩背,加以安撫。
他們倆在內室,慣常是不叫人伺候的,侍婢僕從皆在外候著。
鍾意那日有些累了,眼瞼半合,卻聽外邊有人回稟,說:「殿下,宗政長史求見。」
李政手頓了頓,大概也覺得現下這模樣不好見外人,見她有些倦了,又不忍叫她挪開,便道:「罷了,早晚都要見的,傳他進來吧。」
鍾意先前數次聽聞過宗政弘的名字,更曾聽聞過他昔年處置治下蠹臣,一夕之間連殺數百人的凶名,可真的見到,卻還是頭一次。
她有些好奇,人伏在李政膝上,半睜著眼睛看向門邊。
那人高而清癯,身著紫袍,頗有些玉樹臨風之態,往臉上看,不似李政英俊,也不如沈復明秀,反倒是書生氣多了些,有些病弱的模樣。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宗政弘順勢掃了她一眼,那目光很淡,波瀾不興,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擺在桌案上的某個死物。
他隨即便將目光收回,鍾意仍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李政察覺到了,握住她手掌,略微用力的捏了一下,以示安撫。
宗政弘既來,自然是有要事要說,見李政沒提叫鍾意退避,他也如同沒見到她一樣,目不斜視。
一席話結束,李政笑道:「先生辛苦了。」
宗政弘道:「殿下謬讚,臣不敢當。」
李政卻輕拍鍾意肩頭,道:「從此以後,阿意便是□□的王妃。」
宗政弘面不改色,如同第一次見到鍾意似的,起身施禮,輕輕喚了句:「王妃。」又同李政說了幾句,才道了告辭。
鍾意不怕李政,卻有些怕宗政弘,今日見了他,她才能理解皇帝昔年所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誰能相信那樣肅殺冷厲的魂魄,會裝載在這樣文弱的身體裡?
好在從那之後,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直到鍾意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在李政身邊留了兩個月,腹中孩子卻已經三個多月,孩子的父親毫無疑問便是沈復。
因近來屢經變故,月信紊亂,別說是她自己,便是太醫也未曾察覺。
這是鍾意第一個孩子,也是她第一次做母親,出乎本能的,她想留下它。
可她自己也知道,這可能性其實很小。
這孩子生下來,又該怎麼辦,如何自處呢?
送到安國公府嗎?
沈復承襲世子之位,偌大的安國公府不會沒有新的女主人,他還會再娶,還會有別的孩子,屆時,這孩子的處境會有多尷尬、多難堪?
留在秦/王府嗎?
這可能性比將它送去安國公府還要小。
李政吩咐人稱呼她王妃,幾個月時間過去,皇帝若不知情,當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未曾發作,顯然是默認了。
對於一個有非常大可能性繼承皇位的皇子,皇家怎麼可能容忍他的妻子生下異姓之子,混淆皇家的承嗣序列?
這孩子若是女兒還好說,可要是兒子,養在王府里,算是義子、庶長子,還是別的什麼?
李政將來有了別的孩子,他會是什麼處境?
鍾意知道這孩子不能留,但人心終究難以被理智完全占據。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骨肉相連。
到了晚間,李政平靜問她:「你打算,將它生下來嗎?」
鍾意嘴唇動了動,想要言語,他卻伸手過來,抵住了她的唇。
李政道:「沈家不會接納它,我也一樣。」
鍾意聽罷,心中一涼。
「你若是想生下來,」李政頓了頓,卻道:「便送到越國公府去吧。」
鍾意怔住了。
「便將此事瞞下來,再同你兩位兄長約定好,」李政低下頭,輕輕道:「等孩子生下來,便說是鍾家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