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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45:02 作者: 陳雲深
寧王妃果然被關押在了南音寺之中,日日鞭笞三十,食素披麻,皇帝言說這是要她為蘇月嬋披麻戴孝,且終身不得脫去。
她被迫每日在佛前誦經懺悔,為蘇月嬋超度。
蘇月娥固然不願,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起初兩鞭子抽在臉上,便將她那些固執與硬氣全都抽沒了。
南音寺中只有老尼與戴罪嬪妃,長日枯寂,死水一般的日子似乎永無盡頭。
蘇月娥,只覺得自己仿佛一日日無聲無息的朽爛在塵埃之中。她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再也無人問津。
蘇家被這兩個女人拖累,元氣大傷。皇帝顧念著舊日的君臣情分,總算沒有抄家滅門,但蘇相的丞相之職卻順勢給罷了,並下旨蘇氏子弟永不錄用,蘇氏女子永不得入宮。這一舉,便是絕了蘇家往後的可能。
蘇老夫人其實明知兩個女兒自相殘殺,卻無力阻撓,自感無顏。大女兒的事,一直是她心頭多年的一塊病。到了今日,也不知是解脫還是慚愧。
開年,蘇家便闔家外遷,京城蘇氏不復存在。
這些事,易峋都沒有去過問打聽。了結了母親枉死的冤屈,這些便都與他無幹了。
他只想儘快回家,回到那個溫暖的、有春嬌和孩子陪伴的家中去。
踏出宮門時,風雪已停,日頭從厚厚的雲層里探了出來。
又三年。
易家的後院裡一株核桃樹下,一群粉雕玉琢的娃娃穿著各色的衣衫,你追我趕,嬉笑耍鬧著。
秦春嬌坐在石桌旁,收拾著才摘下來的核桃。從殼子裡新鮮剝出來的核桃,水潤白嫩,帶著一股子生青的鮮味兒,這是市面上嘗不到的鮮物。通常核桃仁剝出來,不大功夫就要變色了,也只有家中有核桃樹,方才能嘗到。
金秋九月,正是落果的時節,她打算做些核桃酪給孩子們吃。
易晗已經三歲多了,同他兩歲的堂弟,日日一起淘氣。
秦春嬌懷裡,窩著一個穿著粉紅色衫子的小女娃,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哥哥們跑來跑去,白淨的小臉蛋在日頭映照下嫩的幾乎透明。她的眉眼口鼻,都像極了秦春嬌,眼角甚至還隨母親有一顆淚痣。
這是秦春嬌和易峋的二女兒,今年已將近兩歲了。
秦春嬌剝著核桃仁,不時的遞一塊在女兒的嘴裡。
如今易家的鋪子生意十分紅火,京中又開了兩家分店,一共是三家店鋪了。
下河村在易家油坊的影響下,幾乎家家都種起了油料作物。趙三旺和丁虎,同易峋商議了,在村中又開了一家油坊。種菜榨油賣油,已成了規模。
家業興旺,秦春嬌同黃玉竹,是忙不過來了。鋪子裡僱傭了可靠的人手,是不用她們再親力親為。
但秦春嬌喜歡操持灶台,她和黃玉竹還三五不時的琢磨新的點心或者面膏出來。易家鋪子總有新鮮貨賣,也因而生意久盛不衰。
這會兒,也是好容易有這半日空閒,她在院中陪孩子。
小丫頭吃了一塊核桃,小手忽然摟住了母親的脖頸,輕輕哼唧道:「娘,爹……」
秦春嬌便曉得,這孩子是在撒嬌了,問她爹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回來。
因是個女兒,易峋便嬌慣的厲害,幾乎要把她寵到天上去,小丫頭跟她爹也十分的親近。
這兩日,寧王不好了,易峋去料理事宜,便不在府中。兩日見不著父親,這小丫頭便不高興了。
秦春嬌拍著女兒的背脊,柔聲哄著:「芽兒乖,爹有事,很快就回來了。娘煮甜湯給你吃,好不好?」芽兒,便是女兒的乳名。這女兒生在春日裡,像才鑽出來的嫩芽,就取了這個小名。
芽兒倒不鬧人,有母親哄,又有甜湯吃,就安靜了下來。
秦春嬌看剝了一滿盤子核桃仁了,便抱著女兒想要起來,抬眼卻見那高大的身影,邁步前來。
芽兒扭頭看見,歡快著伸手要抱:「爹!」
易峋走上前來,滿面含笑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俯身將女兒抱了過去。
秦春嬌微笑著,輕輕問道:「事情都好了?」
易峋點頭:「好了,再過幾日,咱們就過去。」說著,他低頭哄逗著女兒,心中那一點點不愉快,在女兒的咯咯笑聲里,盡皆散去。
寧王中風臥床,已一年有餘了。
這三年來,寧王過得苦悶至極,親朋散盡,再無一個可親近之人。唯一的兒子,不肯認他。他明明有兒孫,卻是孤老無依。
到了臥床這一年,更是病榻荒涼。府中的僕婢,只會公事公辦的服侍。他那些侍妾,不過貪圖他的錢財供養。他這一病倒,這些女人嘰嘰喳喳的擠在他床前,說著侍奉實為爭財。他總還是王爺,煩躁之下便將她們都遣散出府。然而如此一來,府中便更是孤寂。
直至近日,他病得越發沉重,太醫言說大限將至。
皇帝將易峋傳到宮中,要他去料理寧王的後事。
易峋不認寧王,但皇帝還是將世子的位份給了他,他畢竟是寧王的獨子。易峋本是要推卻的,皇帝卻提起了蘇月嬋,這本就是他該得的。
易峋到了王府,見著了寧王。
寧王再也沒有了以往美男子的風範,三年的功夫,他成了一個僵臥病榻,風燭殘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