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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45:02 作者: 陳雲深
    油坊才上手,起初也只是試著做。

    易峋沒有招攬多少人手,只是叫了趙三旺和丁虎來家幫工。四個男人把茶油果掰碎,搓茶籽兒出來。

    二百斤的茶油果,出了一百斤的茶籽兒,下鍋熱炒,包成茶餅,再上機子夯打出油。秦春嬌在外頭做生意,劉氏便也來幫忙打下手。

    丁虎的親事,到底是沒成。老丁頭父子兩個,無論如何都沒有湊夠那麼多彩禮,女方家裡就把親退了。

    丁虎一下就消沉了,變得沉默寡言,倒是沒命的幹活。但無論是上山打獵還是地里刨食,都不是什麼能來大錢的生計。

    他和易峋交情倒是不錯,又是個誠樸踏實的人,易峋早在有這件事時便想著要叫上他。如今,便是用一天三十文的工錢,雇著他和趙三旺。

    丁虎也很感激易峋,幹活也分外的賣力,只是變得越發少言寡語,歇息的時候就坐在一邊發愣。

    易峋看著他的樣子,不由就想起當初秦春嬌進城的那一年,自己的情形。

    雖說如今他和秦春嬌已經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但丁虎這事卻是沒有轉圜餘地了。

    榨油是個重體力的活計,餅子疊在一起,須得以錘子一下下重重的擊打,才能將籽兒里的油榨出來。

    每一下,怕不都要百十來斤的力氣。

    雖說還是四月底的天氣,但四個男人還是乾的汗流浹背,都脫了衣裳,赤著上半身,只穿著褲子幹活。

    儘管又累又燥,但在看到金黃色的油脂自餅里滴出來時,四人還是倍感喜悅和欣慰。

    歇息的時候,劉氏給四人倒了水,就回家張羅午飯。

    丁虎面向大門坐著發怔,易峋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等有了錢,再討一房就是了。」

    丁虎回過神來,點頭說道:「峋大哥,多謝你。」說著,頓了頓又道:「他們家來退彩禮的時候,多謝你和二哥拉著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干出點啥來。」

    易峋淡淡說道:「你們沒有緣分,就不要想那麼多了。你爹年紀大了,你再出了些什麼事,他晚年可就沒人照顧了。」

    丁虎將拳頭攥了攥,盯著前頭,發狠說道:「我都曉得了,我一定要干出個樣子來,給那戶人家瞧瞧!」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易嶟呵斥道:「三旺,你這像啥樣子?!」

    兩人回頭,只見趙三旺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垂頭耷腦,一個呵欠連著一個呵欠就沒斷過。

    易嶟斥責他,他也跟沒聽見似的,低著頭不說話。

    易峋走了過去,說道:「三旺,這是怎麼了?昨兒晚上沒睡好?」

    趙三旺抬頭,看著易峋,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只搖了搖頭。

    易峋便罵道:「你到底還想不想幹活?!前兒大哥就說了,今兒要開工,好好養足精神。你這少氣無力,有一下沒一下的,算幹啥?!」

    趙三旺低著頭任他罵,一聲兒也不吭。

    易峋制止了易嶟,向趙三旺說道:「三旺,要是精神不濟,就先回去歇息吧。咱們這活重,沒有精神還硬幹,怕還要傷著。」

    趙三旺嘴皮子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說什麼,他站起來向易峋道了個謝,就拖著步子出去了。

    易峋看著他那疲沓的背影,不由眯細了眼眸。

    易嶟在旁說道:「哥,你咋不罵他?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來混日子的,我看他那懶病是又發了!」

    易峋默然,半晌才說道:「我瞧著不像。」說著,又道了一句:「幹活吧。」

    易嶟有些不甘心,但他素來聽大哥的話,也沒再說什麼。

    趙三旺回到自己的房子裡,躺在床鋪上,想睡卻又睡不著。他只覺得自己累得很,一點力氣也拿不出來,但又無法入睡。

    這個身子骨,不知道是怎麼了。

    他環顧四周,看著家裡的破桌爛凳,忽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切都完了,他原本是提著滿腹的幹勁兒,要跟著峋大哥好好幹活掙錢,置辦家業娶媳婦的,但這一切都完了。

    弄出這樣的事來,峋大哥肯定不會再要他了。他往後,又要怎麼呢?繼續當回三老鼠?

    這樣想著,他翻了個身,懷裡掉出一個紙包來。

    看見紙包,他想起來林香蓮叫他做的事情。

    瞅機會,把這紙包里的東西,撒到易家的湯鍋里去。

    趙三旺並不是個蠢笨之人,甚至還比尋常人多了幾分機靈。事到如今,他也醒悟過來,林家的面之所以能這樣勾人,必定和這紙包里的東西大有關係。

    林香蓮,是想要他替她去下藥害人。

    如果是往常,他趙三旺必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是眼下卻沒那麼容易了。

    只要不吃林家的面,每到半夜他的身子就難受的無法入睡,骨頭裡面都在發癢,想要抓又抓不著,腿軟的連地都下不了。身子一陣冷一陣熱,就像打擺子一樣。這樣總要折騰上一個時辰,才會漸漸好起來。

    那一個時辰,簡直生不如死。

    如果不聽林香蓮的,那她往後就再也不會給他吃麵了。那如同下了地獄一般的滋味兒,他想起來就打寒戰。

    再也吃不到面,他該怎麼辦呢?

    趙三旺緊緊捏著那個紙包,手心裡的汗甚而將紙浸透,爛掉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心底天人交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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