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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45:02 作者: 陳雲深
易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莞爾一笑,說道:「馬師傅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其實也不是什麼難打的東西,就是一架榨油的器具。」
馬師傅那掃帚眉,頓時一跳,有些為難了。
第19章
倒不是說這東西做不了,只是這等器具,尋常人家用不上,長年累月的沒人做,比不得家具。
馬師傅也是七八年前才給宋家集子上的油坊,打過那麼一套。
到如今,這手藝已有些生疏了。
但他方才把大話已經撂出去了,難道現在要他跟易峋說自己做不了?那他馬師傅的牌子,可不就倒了!
易峋看著馬師傅的臉色,心中已然有數。
他就是猜到這東西輕易不好做,才先拿話激他。若是他上來就說要打榨油器,馬師傅直言打不成,這事兒可就死了。
附近也不是只有馬家鋪子一家木工,但論起手藝,還是馬師傅最好。他若不能,旁人就更不成了。
馬師傅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易峋這是下了個套給他鑽。如果他進門就說要打這玩意,自己是絕然不會接的。畢竟,如果東西做出來,出了什麼問題,一樣砸他的招牌。
他搓著牙花子,左右為難。
易峋唇角微勾,自懷裡取出一張圖紙來,遞給馬師傅,說道:「請馬師傅就照著這圖紙打,價錢好商量。」
馬師傅有些疑惑,接了圖紙過去,展開一看,不由兩眼圓睜。
那上面的確是榨油器的構造圖,但和他以前打過的卻有很大不同。他之前做過一台,雖說現在記得不大牢靠了,但大體還是有印象的。易峋給他的這張圖紙上,有許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融入了很多奇思妙想,不止節省木料,打出來的器具既輕巧又好使。
馬師傅有些怔了,不知易峋哪裡來的這張圖紙,難道這左近還有高人在?
易峋冷眼看著他的神情,忽然出言道:「馬師傅若是為難,我就再找別的師傅去。」說著,就作勢要上前拿圖紙。
馬師傅卻將向後讓了一步,捏著圖紙不放,瞪著易峋大聲道:「峋哥兒,你讓我看見這東西,還想拿到別處去做?你想都別想!我告訴你,這東西我若打不出來,我馬師傅仨字兒就倒過來寫!」
易峋但笑不語,他知道必然如此。
這重手藝的老工匠都一個脾氣,看見了什麼精妙的東西,必要親手試試,不然夜裡連覺也睡不著。
這圖紙,其實是他翻了許多農技書籍自己琢磨出來的。雖則許多想法是好,但到底只是紙上談兵,他並不會木匠手藝,到頭來還是得要木匠幫他打出來。
當下,兩人商定了價錢和交貨的日期。
易嶟忽然肚子疼,跑到木匠家後院出恭去了。
秦春嬌被這屋裡的木頭氣味兒熏得有些難受,便走到了門口透氣。
易峋和那馬師傅的言語往來,她看在眼中。易峋肯定是算計好了的,馬師傅的性情及行事風格,他都瞭然於胸,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她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三年不見,易峋的城府竟已深沉到了這個地步,拿捏人心,掌控局勢,絲毫不遜色於她在相府里見過的那幾位爺。
這樣的易峋,讓她有些陌生。
秦春嬌走到外頭,屋檐下頭的學徒正埋頭做活,也沒功夫去理她。
她走下了台階,順著街道信步向前,倒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只是想隨意走走。
幾個孩童,手裡拿著彩紙風車、糖葫蘆、五彩的面人自她身後笑鬧著跑過,險些將她撞倒。她倒也不著惱,這樣的生氣盎然的市井生涯,已許久沒有見到了。之前她在相府,絕大多數時候只是被圈在後院裡,只能見到那麼些人,抬頭也只是窄窄的四方天空。
宋家集子並不大,只是緊鄰京城,所以也有一番熱鬧繁華。
街邊的鋪子鱗次櫛比,貨物琳琅滿目,品格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叫秦春嬌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一處弄堂里。
弄堂盡頭,有一間屋子,門帘上繡著一個大大的「賭」字。
秦春嬌呆了一下,曉得那是一間賭坊。她在家時,秦老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地頭,而是這裡。家裡略有一點閒錢,都被他送到了那門帘子後頭。
她嘆了口氣,正想離開,那屋裡卻忽然傳來炸雷一般的吵鬧聲,隨即滾出一個人影。
那人自屋中沖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群粗漢。他還沒跑出兩步,就被那群人拿住,踩在了地上。
那些粗漢連踢帶踹,嘴裡罵不絕口:「你這個烏龜,沒錢還敢來賭。欠著我們賭坊牆一樣高的債,還有臉上門!沒錢,索性叫你那病秧子老婆當表字去,你當個現世的活王八倒痛快些!」
那人雙手抱頭,在地下滾來滾去,滿嘴爺爺的求饒。
秦春嬌早已看呆了,愣怔的瞧著這鬧劇也似的一幕。直到那人去鑽那些漢子的□□時,她忽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噁心,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的笑罵聲如浪潮一般的陣陣湧來。
那挨打之人,就是她的父親秦老二。
幾年過去,他更落魄憔悴了,蠟黃的臉皮,兩眼布滿了血絲,畏怯中又帶著一絲狡詐,頭髮如泥餅也似的貼在頭皮上,泛著油光,不知多久沒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