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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43:26 作者: 社那
    但即便如此,這場爭吵也不是一句「拌嘴」能說過去的,下仆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說個清楚,但也不難從這描述中聽出趙明珠的痛苦。

    趙明珠自小是眾星捧月的長大,甚少會與別人爭吵,更遑論是吵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同在這宮殿中的陳銀聽了之後不由為那顧將軍捏了把汗。

    明明是叫他伺候公主、哄公主開心的,現在倒好,那年輕人是不是嫌自己命長?

    而聽完這些之後,建文帝足有一刻鐘未再開口,任殿裡燭光搖曳,那帝王的臉色在光亮下卻是晦暗不明,叫人瞧不出喜怒來。

    良久,才問道,「十四,你如何想?」

    被點了名的趙安棠立時站出了一步,恭順地說道,「臣以為,此事乃是寶和家事,孰是孰非都該由寶和自己做主,旁人所見未必為真。」

    或許是因為那張揚又不知收斂的性子,趙安棠在面對這身為君主的父親時,並不像兄弟們那樣誠惶誠恐。但即便是再親近,那個規矩的「臣」字,也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父親之間永遠不可能像尋常人家的父子一樣。

    防備、猜忌、惶恐。他們先是君臣,然後才是父子。

    哪怕父親留他在宮中住下,「毫不見外」地與他說著幼妹的婚事,只將「慈父」的一面在他面前展露出來……他也要戰戰兢兢地將一顆心懸在高處,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都說皇家無父子,在權勢江山面前,面前那睥睨天下的帝王是他們所有人的君主。

    只是,凡事也有例外。

    趙明珠就是那個例外。

    那殺伐果斷,對兒子們也帶著三分防備和猜忌的君主只是她一人的父親。

    就好比現在,張口閉口,無非是那個小丫頭的事情。

    「家事?確實是家事。」建文帝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是諷刺還是惱了,「這幾日朝上是什麼情形你可看清楚了?」

    趙安棠越加恭謹,「您是說左僕射陸蒼大人、樞密院梁清大人還有禮部張任大人……他們幾個老匹夫嗎?」

    他突然一本正經冒出這樣一句話,饒是建文帝還在為了女兒府上的事煩心,也沒忍住笑了一聲,輕喝道,「胡鬧。」

    話雖如此,有時候他還真是喜歡聽這兒子說話。

    睇了眼父親的神色,趙安棠更是沒了顧忌,「那幾人跳了半天腳,無非是想拿前朝駙馬不得參政一事來請您削了妹夫的職。若選在妹夫還在京中的時候說,臣倒也佩服他們,可是妹夫前腳才走,他們後腳便鬧騰起來,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一群德高望重的老臣了,竟然還不敢與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當朝對峙不成?

    建文帝以指尖慢慢點著榻上的軟墊,半晌才又問道,「傅知意已與寶和成婚四年了,成婚四年都無人置喙,你可知他們為何偏偏在這時說嗎?」

    這事就不能再以玩笑話來說了。趙安棠正了神色,鄭重道,「因為他們聽到了風聲,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寶和府上的事。」說著,又是一頓,「傅知意官至給事中,我朝三十七歲往下的三品階官也只有顧阮一人。他們兩個加在一起……足以造反了。」

    話音未落,不等皇帝說什麼,自己先「撲通」一聲利落地跪伏在地,「臣下妄言,請皇上恕罪。」

    建文帝的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借著燭火的光亮,他仍在打量著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淡淡的語氣叫人分辨不出喜怒,「敢在我面前直言此事的,只有你一個。」

    這話到底是惱怒還是誇讚,亦或是純粹不過的感嘆,趙安棠都無從分辨。他不過是戰戰兢兢地跪拜在那裡,足以亂真的驚慌神色叫人看不出一絲端倪來。

    良久,才換來了兩句,「顧阮才調任回京不足一月,參他的摺子便疊成了山,樁樁件件,要麼是指責他在西北剛愎自用罔顧皇命,要麼是重提六年前西北軍軍餉一事,說來說去,也不是非要個交代不可。只是見他明著被貶官,實則升了品階,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至於坐不住的人都是誰,父子兩個都明白。

    「如今朝里有大半的人都要重查當年軍餉一案,」建文帝的臉色又變得晦暗不明,「十四,依你來看,這次由誰來查這案子更為妥當?」

    誰更妥當?都已是心照不宣的事了,還非要他說出口不成?

    「臣以為此事應由給事中傅知意來查。」他順著那帝王的意願說了下去。

    「哦?」建文帝不置可否,「旁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那傅知意與顧阮已是一家人,由他來查,難免會有失偏頗。」

    「一家人?」趙安棠大著膽子彎了下唇角,「哪怕這大魏朝人人都樂見他們兩個成為一家人,傅大人自己恐怕也是不願意的。」

    眼睜睜看著妻子委身另一個男人,甚至還要與其同住一個屋檐下。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能容忍此事?

    「所以,依臣來看,與其委任一個與顧阮毫無瓜葛的官員來查此案,還不如選了傅知意。他明知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與顧阮的,又怎會徇私偏袒亦或是有意陷害呢?」

    都是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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