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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43:26 作者: 社那
想當年,一連生了十幾個兒子之後,漸漸上了年紀的建文帝本以為自己此生註定無女了,誰成想竟在花甲之年迎來了自己的小女兒。老來得子,又是唯一的女兒,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生之後,建文帝苦思了七日七夜,最終摒棄了那些滿載寓意的名字,親自為其選了明珠二字,其中掩藏不住的寵愛與珍視已無法用言語道矣。明珠,明珠,豈止是掌上明珠啊,這小女兒在皇帝心中恐怕比自己的眼珠子都要重要。
就連這婚事,這駙馬爺,都是這個被嬌縱多年的小公主自己選的啊。
「說什麼美姬侍妾,這些沒邊的事您都是從哪兒聽來的?別人的話不信,您還不信皇上嗎?莫說當年定下婚事時約好了四十無子才納妾,就算駙馬爺四十歲的時候真的膝下無子,皇上他也絕不會捨得您受委屈啊!」陳銀將話說得斬釘截鐵,就差指天立誓了。
趙明珠心裡也清楚,陳銀身為御前的大總管,多年來為人一向圓滑妥帖,他既然敢在她面前將話說得這樣死,那便意味著這是皇帝親自授意的。最疼愛的她的父皇在通過旁人的口給她許諾,讓她放心。
而她心裡其實也是相信這些話的,早在當年訂下婚約時,父親便在私下裡偷偷告訴過她,榮國公一家既是開國功勳又是三代單傳,國公爺只想為兒子娶幾個賢惠的妻妾延續血脈,無需用尚主的方式「光耀門楣」。若她執意嫁給傅知意,便要先給國公府一個傳宗接代的許諾。不然這仗著皇權便要人家斷子絕孫的做法未免太傷功臣的心,朝堂和民間會有怨聲不說,後世的史書上恐怕也要給這昏庸的皇帝狠狠記上一筆。
但既然說好了四十,那便一定會等到傅知意四十歲再提此事。哪怕到了那時兩人真的膝下無子,在這之前,也總能想出個穩妥的法子來。
說好了不會讓妾室進門,就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遍尋這偌大的汴京城,也只有寶和公主趙明珠有這樣的底氣。但她今日的愁容也並非全是裝出來的,七分假裡摻著三分真,這三分真不是來自那京中的流言,而是她親耳聽到了一些事。
「阿翁,我自是相信父皇的。可……可……」說著說著,姑娘又斂下了眼眸,一副想說又不願說出口的模樣。
陳銀心下瞭然,抬眸瞥了那侍從們一眼,滿屋子的人就這樣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似的。
瀾瀾因為一直被趙明珠拽著衣袖而得以留了下來,但也是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只當自己是個擺設。一時間屋子裡寂靜無聲,小公主微微顫抖的聲音聽起來也更加清楚可憐。
「阿翁你也知道父皇疼我,每月都會指派太醫院的醫官們來為我調養身子。但這個月醫官來得比往日都要早,甚至還未等駙馬從江寧回來,便已經上門為我把了脈。這事不算蹊蹺,我也未曾多想。但就在昨日我回宮探望父皇時,竟……竟聽到高惠妃私下裡與宮女說什麼我不能生,父皇要給我府里送人了!」說到情急之處,趙明珠的眼淚便像外面的雨珠似的,連成串滾了下來,噼里啪啦的全砸在了陳銀心上,急得對方連聲安撫,忙解釋道,「公主怎能因為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就疑心皇上,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寶貝,說句不敬的話,這宮裡宮外的皇子們又有哪個能與您相比。皇上他斷不會委屈了您的。」
「那送人又是怎麼回事?高惠妃在後宮威望極高,為人行事又一向謹慎,不是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她怎麼敢隨意說出口?這事是不是已經滿宮皆知,只瞞我一人了?」
裝哭是趙明珠打小就會的絕技,眼淚說來就來,再加上她這雙眼睛一哭就紅,哭完之後腫得三五天都不會消,形容之淒涼,見者無不心疼。如今她已確信陳銀定是瞞了自己一些事情,決心要問個清楚之後,更是哭得梨花帶雨,真心實意。
在這獨門絕技的攻勢下,陳銀果然招架不住,心想著皇帝也授意自己可以告訴公主真相,便咬了咬牙,乾脆地坦白了,「公主,您與駙馬成親四年無子,京中確實傳出些流言,但皇上又怎會當真?您只知京中有流言,國公府也疑心此事,但卻不知早在駙馬去江寧之前,皇上他便派了太醫來先為駙馬診脈,這……這不能生的人可不是您啊。」
說著話的時候,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睇著這姑娘的神色,生怕她聽到這個事情後太過震驚以至於急火攻心。但仔細打量了半天,趙明珠臉上的震驚不假,那神情間隱隱透露出的卻更多是擔憂而非傷感。
緊接著,他便聽這姑娘急急忙忙地問了一句,「那斷言此事的醫官是誰?」
「李熙寧。」遲疑半刻,陳銀還是如實說了。
聞言,只見趙明珠一怔,緊接著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像是終於放下心來。
陳銀不知她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但見她臉上除了淚痕之外再無悲色,便趁機將自己已經默念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皇上既然已經知道駙馬不能育有子嗣,自然不會往這府里送什麼侍妾,公主安心便是。但……」
聽到這個「但」字,趙明珠心知這事是有轉折了,連忙豎起了耳朵。但饒是她心裡已經有了千百個猜測,還是沒能想到接下來的那幾句話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