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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3:07:59 作者: 照城
    年輕的孩子對生命的厚度毫無意識,他們大多數家庭幸福,還未曾經歷過親人的告別。對於死亡,他們的腦海里僅僅有一個抽象的概念,他們大多數人爺爺奶奶身體健康,從沒有參加過一次葬禮,這可能是他們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死亡,他們全神貫注地聽,對死亡有著原始的好奇,就像物理課班上的熱力學第一定律,他們知道有這個東西,但卻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我雖然沒有教過他,但是我認識他母親,他母親是一個很認真負責,很善良的女人,也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每個人對壓力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樣的,像這個孩子,他性格比較內向,不愛說話,不與其他人交流他的內心世界,於是壓力得不到宣洩,於是選擇了這種方式。在這裡,我想說的是,自殺,」

    劉元峰突然提高了音調,他大聲地說出了這個所有人都在遮遮掩掩,避而不談的詞——

    「這是懦夫的行為!」

    他突然站在講台上猛捶自己的胸口,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們這些小孩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讓你們學習知識,有什麼不好的,哪裡來的什麼壓力、委屈?」

    「學校的老師、父母,對你們還不夠好嗎?我們只差沒把心掏出來給你們看。你們都是獨生子女,全家就指望你們這一個,你們死了,你們的父母怎麼辦?怎麼辦啊?」

    或許是因為他也是一個父親,所以尤其的感同身受。他在講台上已經不能自己,兩眼通紅,噙著淚高聲說:「高考又能代表什麼呢?那只是你們人生中第一次考驗,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你們以為高中已經夠難了嗎?不,這只是一個開始,你們以後會遇到更多的考試,更多的困難。人活著就是爭鬥,就是對抗,如果第一次就倒下了,以後呢?如果連這麼微小的挫折都不知道如何對抗,我並不認為他以後進入社會,能有什麼成就。你們要認識到他的錯誤,不要被他影響了剩下的學習,知道了嗎?」

    講台下一片死寂。

    家長們都要求他們成為鬥士,但卻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們如何戰鬥。

    劉元峰低下頭,他的前胸劇烈地起伏了一會兒,然後翻開教案,朗聲道:「這件事我不希望你們在外面瞎說,你們都是Z中的一員,要以Z中為榮譽。現在,我們繼續昨天的熱力學第一定律……」

    校長和劉元峰想辦法壓,但這件事還是被報出來了,上了本地報紙。

    到了晚上回到家吃飯的時候,杜鳳讓大周幫忙算帳,來後廚和程蒙、程然一起吃。杜鳳和程國強也知道了。

    她問程蒙和程然:「我聽說你們學校是出什麼事了?」

    「啊,你說那個男生啊。」程然接了話,筷子在菜里撥了撥,夾了一片回鍋肉:「不認識,不是我們班的,三班的,也不是程蒙班的。」

    「那就好。」杜鳳微微鬆了口氣。她在覺得,這種事發生在陌生人身上,對孩子的影響要比發生在認識的人身上小,她說:「我跟你爸爸知道這件事真是嚇壞了,哎……真可憐,這才多大……」

    杜鳳不善和女兒們講人生道理,但在這個關鍵節點上,她又不得不擔起這個責任。她想讓程國強先說,在桌子下面踢了程國強一下。程國強口拙,不搭話,低頭悶著扒了兩口飯。杜鳳瞪了瞪程國強,只得主動開口。她擱下筷子,說:「今天晚上你爸爸睡你們房間,我們三一起。」

    程然和程蒙同時抬頭。

    程然先反應過來,筷子撐在碗飯里,說:「這有什麼?」

    「晚上不害怕?」

    「我們都多大的人啦。再說我跟程蒙兩個人住一屋,這有什麼好怕的?」或許是為了讓杜鳳寬心,程然語氣輕鬆,她聳了聳肩,說:「再說了,這種事多得很。我聽說隔壁大學,有一棟樓就叫畢業樓,因為很多畢不了業的,都去哪兒跳樓,一年都會死幾個都有的。」

    「去,」杜鳳年齡大,性格也保守,不愛聽這種不吉利的話,她叱了程然一聲,用筷子打程然的筷子,說:「瞎說什麼呢?」

    程然乖巧地吐了吐舌頭。

    晚上睡覺前,程蒙在都市報紙上找到了這則新聞,新聞版面特別小,比豆腐塊還小。

    新聞簡訊很簡單,說某月某日,在某個小區發生一起事故,經調查發現系自殺,自殺原因是學習壓力太大,最末,呼籲了一下學校和家長多多關心學生的心理健康。

    就像程然說的,這種事不算大新聞,每個學校每隔幾年,甚至一年就會發生一次,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

    程蒙看完報紙,將報紙對摺起來,然後將那則新聞蓋住,放進廢報紙的簍里。

    作者有話說:  謝謝小可愛們!

    麼麼麼麼麼麼

    讀者「阿毒啊」,灌溉營養液+92020-04-25 13:24:07

    讀者「我都要自閉了」,灌溉營養液+12020-04-24 21:48:48

    鞠躬

    第21章

    事故之後的一個周五。程蒙正在走廊做清潔,她看見一樓空曠的平台上,一個瘦高個子的女人走了過來。

    那女人起初很遠,像一個孤獨的黑色圓點,然後她漸漸近了,面部的五官一點點清晰。

    那個女人穿了一身黑,上身是黑色立領線織毛衣,下面是深色長褲,梳馬尾辮,每一根頭髮絲都整整齊齊地別在耳後。她戴著啤酒瓶底厚的茶色的眼鏡,凸面鏡片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像短而窄,她的鼻翼短而薄,微微上翹,厚長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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