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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7:41 作者: 澗邊琴
「這些以後再想,現在你先回去,吩咐僕人、侍女守好屋子,」蘇慕放開她,直視著雙眼,用一種命令的口氣,「好好睡一覺,知不知道?」
「哦……」
這以後,蘇慕與楊家的關係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拉近著。
回去後沒過幾日,蘇慕派家丁尋遍京城各大與蘇府交情深厚的藥鋪,查問庫存,得到藥力最厚的五百年的兩支。她當即駕車趕往楊府,楊岱大喜過望,躺在床上將養的楊夫人也大喜過望,兩人對蘇慕千恩萬謝,請來大夫,只以為藥力弱一些也能勉強足夠。
大夫搖頭:「事實上僅一支千年人參是不夠的,還需要其他珍貴草藥。只是老夫適當地添減了藥方……」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會兒,楊岱也知道他為什麼添減----不就是因為他家底薄?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臉面,楊岱請求到:「就不能再通融一點麼?」
「治病又不是打官司,老夫也願意通融,可貴府的小姐是我通融一下就能好的嗎?」大夫面色一沉,「藥方已經開出來了,楊大人若有疑惑,只管尋其他大夫問一問。他們若有更好的辦法,老夫無話可說,從此不再厚顏前來。」
楊岱老早就請人再看過了,否則何至於這樣低三下四。
大夫處理完這事也沒走成----楊夫人又暈厥了,他現成給夫人再治病。
蘇慕一直在楊梓依房間和她說話,病人當然說不了什麼,都是她在說。最近楊梓依喜愛的一個大家的詩集再版,又多收錄了一些詩人的名作。蘇慕之前新買了一本,帶來給她讀。一邊說,一邊分神留意著外間的動靜。過了一會兒,見外面悄無聲息,想若是楊梓依有恢復希望,里外一定鬧得沸反盈天了,這樣寂靜只能說明是無望的。
床上的人今日嘴唇沒有抹胭脂,更顯得蒼白了。一張臉像是誰抽走了顏料,與雪白的細綾枕頭相比只是更暗沉一些。她昨日還能勉強說話,今天只能眨著眼做做表情了。聽夜裡服侍的侍女說,楊梓依這時是能說話的,但不到必須,她就不再開口。
昨日就是說著話才咯血,她是怕吧……
「霜草蒼蒼蟲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絕。獨出門前望野田……」蘇慕注意到楊梓依吃力地搖搖頭,嘴唇張合地做幾個口型。她停下來,略一想就知道楊梓依是什麼意思。
「梓依妹妹,那首詩太淒涼了,這個時候你又生著病,牽動了心腸可不好,還是聽一些敘事寫景的詩吧。」
床上的楊梓依目光黯然。
蘇慕不急不緩地念完這首,起身和她道別。見了楊岱,詢問一番進展,慚愧自己沒能幫得上忙,楊岱當然是又一番感激。
「我知道大人已經多有勞累,可是妹妹心思鬱結,方才念詩,她直讓我讀『花非花』呢……」
這位詩人的作品,楊岱也是熟讀的。就是他教女兒讀的他的詩----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放在眼前這樣的情景下,多麼淒涼!多麼薄命!
他不知還能怎麼辦了。寒門出身,已經遍訪親朋好友,唯一一點希望還是蘇慕帶來的。在這種情況下,楊岱還得處理公務。
他的身軀晃了晃,在周圍人驚慌的眼神中好歹還是站穩了。
「事已至此……」他的聲音是放棄後的無力。
蘇慕接過去:「事已至此,安知不可柳暗花明?」
她的聲音卻是堅定的。
往後幾日,拿著藥房私下裡提供的一些信息去鄉下採藥人家裡探尋、放出消息重金求購、去信附近的族親、尋問筆友、甚至找到大伯試探……
採藥人手裡留不住重寶;聞訊千金前來的人充塞楊府(沒辦法,蘇慕不可能在蘇府招待他們),手裡的全是贗品;族親回信都說沒有----顯見就是假話,不過是千年人參難得一見,是保命之物,除非事關重大,否則輕易不會出借罷了----楊岱在他們眼裡就沒這個價值;和蘇慕往來的筆友與她年齡相類,也是無能為力;大伯還問過一番她怎麼鬧出這麼大動靜,「楊小姐是我親見如此的,豈能見死不救?」,「你倒是個好心的……人參還在江南,楊御史這些天也找遍了人,鬧得沸沸揚揚。即使我答應,運來時一定不夠時間了。」
見此,楊岱也沉默了。
這種沉默與之前的不同。先前是感覺到對家庭,對女兒的一種強烈的虧欠,對自己的能力不足面上無光的心灰意懶。現在不一樣,百般方法用盡,種種道路使絕,然而還是回天乏力。甚至連世家之女也是如此……
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他竟覺得有幾分解脫了。
看著蘇慕,楊岱俯身一拜,堅決不讓她推辭:「小姐大恩難忘,以後若是有楊某幫得上忙的地方,不違背道德公理,楊某……」
「楊大人這是說什麼話!」蘇慕憤怒地打斷他,美目凌厲,含著被人誤解的風霜,「我所以為梓依妹妹奔走,一方面是身逢其事,不忍見佳人香消玉殞,更重要的是傾佩楊大人為官時的德行操守……如今楊伯父這樣,叫我成了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