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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7:41 作者: 澗邊琴
    於是不顧儀態,連忙快步前趨至劉娘子面前告罪。

    劉娘子有張大臉盤卻細眉細眼,五官集中在中間一片地方,直讓人想要幫她調整融洽。她自己也知道不足,巧手以髮型掩飾缺陷。雖然容貌不佳,但其人自有一股柔弱氣質,使人見之可親。

    此時她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攜了蘇幕往家裡走,路上不由關懷道:「延誤時辰在誰都是難免的,你何必這麼掛著……掛起……掛……」

    人們與人溝通,通常會視不同的人而採取不同交流方式,劉娘子自知自己的小徒弟有些見識,不由也跟著文雅起來。奈何語言需要長久的練習才能使說話人有恰當的表達,劉娘子雖曾出入小富之家,耳聞目睹其間風度,但日常生活於鄉野之地,哪裡有使用的機會?故而此時欲言一「掛礙」而不能。

    若是一年前的蘇幕,早已脫口而出「掛礙」,此時她卻知道這樣顯得自己賣弄還在其次,主要是劉娘子必會因此受窘,何況劉娘子每每發現蘇幕的天資,總面露慚愧之色,何必總突出這樣的對比呢,劉娘子說這話是一片愛護之心啊。

    蘇幕於是感動地說:「我明白師父的意思,然而師父憐我不幸,傳授所學,以期徒兒將來憑此立身,殷殷深情實難報之一二,何況守時本就是天下弟子的本分,如今我延誤不說,還累得師父屈尊前迎,實在慚愧……」言畢泣涕漣漣。

    劉娘子哪裡還記得之前的尷尬,聽了蘇幕的話又是不好意思又是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心中一片滿足,連聲勸止,待蘇幕雲收雨歇,又擔心地問她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麼事,「別人時常延誤,我不奇怪----我自己也是一樣,然而你這一年來從來只有早到的,今日過了時候還沒見你,我就有些心慌……」聲音越說越小,眼睛也看向了另一邊。

    她這是在不好意思呢。

    師徒倆歲數雖相去頗遠,角色卻常常倒換過來。劉娘子習慣等著蘇幕來疏導她,用輕聲軟語安慰她。

    蘇幕這次卻沒有再安撫劉娘子,她本來叫感動之情分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一直沉思的事情上。蘇幕停下步伐,神色一沉,掃視四周,見周圍不時還有鄰里人家經過,正色同劉娘子說:「路邊不是談話之地,我們還是回家後再敘吧。」

    劉娘子只道這徒兒是越大越講究了,她點點頭,十分輕快地走回家,路上還和幾個相處融洽的婦人打招呼。

    誰知道一回屋子,關門落鎖之後蘇幕竟講出這樣的話----她被頑童追趕,躲到酒館裡時恰巧聽到城中參將私通外敵,三日後蠻族來襲!

    蘇幕滿以為劉娘子會大驚失色,誰知對方聽了也沒什麼大的動作,只是把一隻手支在下巴上托腮沉吟。

    蘇幕難得於心中煩亂處分出一分心思:不管最後是獨善其身還是兼濟他人,我此時既做了「劉珍珍」,自然對劉家負有責任,說服劉娘子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一載相處,本以為師父的性情我已經了如指掌,不想她聽了這樣的消息居然淡定若斯,其色如聽雨打荷花,雖有憂慮而尚能自持。看來這觀人的學問我還未窺其門徑呢……

    劉娘子終於說話了:「我不是不信你,然而此地多有戰事,關於蠻族入侵的說法也經久不衰。我不知道你是有顧慮還是從前家教嚴格,除匆匆購置日常用品外從不出門……」她不知道蘇幕身份上的顧忌,別有深意地看蘇幕一眼,「否則你就會聽到街上每天都有消息,蠻族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蠻族已經在二十里外列陣了……以前這些還有幾分可信度,但年前,何大將軍深入蠻族腹地兩百里大挫敵軍……」

    原來她之前沉吟壓根不是在考慮對策,而是沉思該怎麼說服蘇幕。

    蘇幕聽到姓何的將軍,想起那參將說的「姓何的」,大為激動,竟一改平日作風,打斷了劉娘子的話:「那蠻族正是對何將軍不滿,所以要來報復……」

    「住口!何將軍親自對我們保證,十年之內不會有蠻族來犯!」劉娘子是個隨和的人,但也許是因為這何將軍在邊境威望甚高,她雙目灼灼,疾言厲色,並且做出了一個不必再談的手勢。沉默少許時候,不顧蘇幕臉上未盡之色,話鋒一轉:「我們該開始了,今日已經落下許多了。」言語間的責怪是少有的。

    蘇幕只得閉嘴。

    難以置信,在聽到蠻族將至的消息後她們居然和平常一樣拘於斗室中,對著細細的白麻布、褐色的光滑的緞以及一堆縫紉工具努力了一下午,因為「里正媳婦趕著要,她婆婆看著要過身了,現制些素色的衣服。」

    是該制一些素色的衣服,這樣三日後連壽衣也免了呢!

    蘇幕心中壓抑,只是勉強克制著自己罷了。劉娘子看在眼裡,在她將要回去的時候特意攔下她:「你到底是外來的,不知道,所以聽風就是雨的。以往哪次有事沒有風聲傳出?在酒館裡聽到的還有真話的?不過是誰酒後胡言罷了。明日給你一天休息,你好好定定神,以後再不要這樣了!」

    像是蘇幕的過失給了劉娘子什麼底氣,她訓斥的時候格外理直氣壯。

    蘇幕知道已經說不動她了,諾諾應是。出門前卻像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屋後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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