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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荀徹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說:「我不是石頭做的心腸,即使是無關緊要的人,也該來看看罷。」
海月聽他這樣說,心中也不由地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若荀徹果真對公主沒有絲毫感情,她這一路豈不是都在強人所難?海月不由地有些歉疚,語調也隨之軟了下去,道:「師兄,既然來了,隨我一同進去看看可好?」
荀徹沉默了良久,終於回過頭來,看向海月,不做聲地一頜首。
二人走到大帳前,由海月掀起帘布先探了探,荀徹才跟著走了進去。
顧夢奚面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脖頸上有一道清晰的勒痕。她眼睛緊緊閉著,嘴唇發青,臉頰遠沒有在京城裡那般豐腴,看起來十分糟糕。
聽見動靜,顧夢奚勉強睜開眼睛,直到看見來人的面孔之後,她的雙眼明顯多了一道亮光,卻陡然黯淡下去。她往床榻里縮了縮,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一道蒼涼而沙啞的聲音響起來:「我並未奢求別的,難道這一條命,如今都不由我了嗎?」
海月轉頭看了看荀徹,向他投去一個目光,轉身便走出了大帳。
荀徹站在原地顯得有些侷促,但到底還是沒走,在大帳里尋了一把椅子坐下。
「元帥何苦來?你的心意,夢奚已經知曉了,必不會再去纏著你。」
荀徹沒理會她,自顧自地說起來:「在燕京的時候你曾問過我,是否對師妹有過情意?」
顧夢奚見他竟未稱自己為「公主」,不禁沉默了半晌,等著他的下文。
「這麼多天來,我一直想著你問我的這句話。我的確不知何為喜歡,何為眷戀,當日所言,的確不曾欺你。」
「你大約覺得我冷漠,我並不否認。」
「我不知幾歲那年,父親慘死北境。荀喆將我和母親趕出家門,過了一年多的流浪生活。那年冬天母親也死了,是尊師把我帶回祭酒鏢局。我從小看著海月長大,看她過著我羨慕的生活,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寄人籬下,處處要看人臉色的孩子。」
「後來,我看著她失去了我曾經也失去過的一切,但我竟然並沒有絲毫快意的感覺。我覺得她很像當年的我,這並不會讓我感覺到同病相憐,我反而很生氣。」
「我氣憤她讓我又想起了當年那個軟弱的自己,我想要從她手裡奪過鏢頭之位。」
顧夢奚的臉輕輕側過一半,靜靜地聆聽著他的話。
荀徹沒注意到她,依舊自顧自地講著。
「結果你知道這丫頭輸給我之後說什麼嗎?她說她要保護我們。我們一群出生入死過的漢子,她居然想保護我們。」
「很可笑是吧,我當時也覺得很可笑。但是到了後來,她還真做到了。」
荀徹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麼高興的事情,窗外金色的日暮落在他眼睛裡,格外地好看。
「她膽子真大啊,就帶了十幾個人,劫了三關,救了上百個長城軍出來。就靠著這一百多個人,收復雲頓鐵騎,連克楚正奇,直到最後收復青海……」
他的臉又陡然沉了下去,像滾滾烏雲在不斷地翻騰。
「別人以為她不過靠的是我,靠的是名揚天下的雲頓鐵騎,靠的是運氣,誰知道她背地裡不眠不休寫了上幾萬個名字?誰見過她身負重傷還拼在前線的樣子?誰見過她為了救幾個傷員低三下四地求別人的樣子?」
最終,他一聲長嘆:
「對我荀徹而言,她是親人,是摯友,更是良師。是吾願以生命為代價交換的人----但絕非你所想的那樣。」
良久,顧夢奚才緩緩開口:「原來…...果真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
荀徹聽了這樣蒼涼的聲音,心跳卻陡然停了半拍。他眉心一緊,唇角不自覺地輕輕抖動了兩分。
「我不知,我此生還有沒有那樣的機會----」
還未等顧夢奚開口,荀徹便站起了身,準備離開這裡。
「阿徹……元帥,我……我很抱歉。」
出乎意料地,荀徹停下了腳步道:「我見過身中數箭仍然掙扎著想活下去的人,見過飽受飢餓折磨的孩童被叛軍的刺槍殺死,見過無數比你更想活下去的人。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不能體會的痛楚,只是我無意冒犯,你為何非要選這條路?」
顧夢奚聞言潸然淚下。她走下床榻,朝荀徹福了福身,卻並未多言。
荀徹最後道:「再過幾日,公主就該啟程回京了。天高路遠,請公主珍重才是。」
說著,他便大步走出了營帳,徒留一地蕭索。
海月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等他,見他臭著一張臉走出來,心下便不由地有些後悔。
「嗨,師兄,我以為這麼久你倒跟公主吐露真心了,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對吧?」
荀徹斜眼看了她一眼,放緩了步子,唇角扯起一絲笑意來道:「該說的都說了,她能不能聽就是她的事了。」
海月重重地嘆了口氣:「唉,我還想著,走之前能喝上一頓喜酒……哪怕是私下裡頭的也好……」
荀徹挑了挑眉道:「這還不容易,明天就跟李將軍說,請他備幾桌酒席,給你和贊普辦一場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