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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一想到這個問題,荀徹的思緒便開始出現了混亂。他的身體當中像是有兩個部分在互相撕扯,互相吞噬,到最後卻誰也無法吞併誰。

    最後他還是強行將自己從掙扎之中抽了出來,站起身穿上外套,準備出去尋找海月。

    剛一走出大帳,荀徹剛走了兩步便覺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看。他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繼續往沒人的地方走了一段,身後那人果然跟著他走著。荀徹趁著前面的山坡,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繞過山丘將那跟蹤他的人抓了個正著。

    只見那人穿得跟採花賊一般,只兩隻眼睛露在外面,滴溜溜地轉著。

    荀徹只看了一眼那人的眼神,便立刻將他鬆開,退後一步道:「公主殿下。」

    只見那襄國公主將臉上的黑布取了下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有些侷促道:「我……我只是……」

    「末將送公主回去。」說著,荀徹便不由分說地往營地走去。

    「哎……」顧夢奚輕輕咬著嘴唇,扯著他的袖口道:「元帥何以厭煩夢奚至此。」

    荀徹一頓,並未像從前那樣毫不留情地將袖子扯回來,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公主有什麼話,便說了罷。」

    顧夢奚這才將他袖口放開,拭了拭眼角的淚珠道:

    「過了這雙城,再到嘉興關,東平城就不遠了吧。」

    荀徹不知她要說什麼,只點了點頭:「恩。」

    「我去象泉,元帥奉命鎮守嘉興關。經此一別,雖只隔百里之遙,夢奚也不知此生會否再遇見元帥一面。只願來生夢奚不再投生京城貴族,即使只是一介小小布衣,也有追隨元帥的自由罷……」

    像一根極細小的針刺一般,荀徹沒來由地感覺到一股異樣的痛感。

    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感動,他有些分不清這是怎樣一種情緒。

    顧夢奚見他沒躲,也沒阻止她,便咬了咬牙,輕聲喚道:「阿徹?」

    像是喚醒了什麼記憶一般,他心底里死去多年的少年像是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裡。那些屬於陽光和溫暖的故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向他輕聲呼喚著:「阿徹,阿徹……」

    不需要旁的言語,不需要擁抱或是親吻,都足以讓他熱淚盈眶。

    他始終背著身子,顧夢奚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沉默了良久,荀徹才艱難地開口道:「末將送公主回營。明日一早,公主殿下還要趕路,請早些歇息為好。」

    幾經波折,當荀徹終於在山頂上找到海月的時候,看見她正一臉清醒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吹風。

    她身上穿的衣衫微微張開,露出潔白修長的脖頸。她臉上兩團紅暈還留著淡淡一層痕跡,在夜色之中已看不太清了。

    荀徹走了過去,道:「我還以為你半夜跑出來被狼叼走了。」

    海月頭也沒回地說道:「一朝被狼咬,十年不手軟。這山上的狼窩子早讓我派人掏了一遍。那些個狼崽子,都讓蒙格快馬加鞭放到北邊兒的草原去了。」

    荀徹無奈地笑了笑:「陛下剛和胡人簽了合約書,你就這麼胡鬧?」

    海月嗤笑道:「陛下要真想和解,派師兄你來做什麼。」

    荀徹不置可否:「倒也是。」

    海月回頭看了他一眼,使勁吸了吸空氣中的味道,笑道:「公主殿下又找你了?」

    荀徹白了她一眼:「可別告訴我你是聞出來的。」

    「當然不是。不過看你臉上那神情,不是遇見公主了是怎麼?」

    「你倒還有空關心我,還是多想想到了古格王城怎麼辦吧。」

    「我能怎麼辦,只能將這黃金佩融了給他們做一對大金珠子當賀禮嘍。」

    一邊說著,海月一邊擺弄著手裡的黃金佩。

    荀徹瞥了一眼,卻被嚇了一跳:「這是號令黃金甲的信物?江央贊普連這個也給了你?」

    只見海月卻絲毫沒有驚訝的神情,托著腮幫子嘆氣道:「那能怎麼辦呢。既然他都把祖傳的傢伙給了我,我也不好還回去呀。」

    荀徹的眸子裡分明有一束光落了下來,晦暗地沒有色彩。

    他沒勇氣作出的選擇,並不意味著旁人也會如此。

    他默了良久道:「海月,這黃金佩是象泉王后才能擁有的信物。一言既出,如何能食言呢。」

    海月輕輕托著那一方小小的黃金佩,輕聲道:「我何嘗不知這是何物呢。只不過師兄,若你真想與一個人在一處,難道會忍心讓苦苦等待數月之久麼?」

    荀徹長出了一口氣,和緩地說道:「海月,你還太小,不知這世間多得是陰差陽錯和身不由己。有時候……不說,不代表不念……」

    他語氣平靜,話里卻似乎帶著一絲沒來由的哀傷。

    海月沒聽出來,也沒聽得進去他的話,只有些失落道:「到底是兩國和親的大事。如今象泉與大明盟約永締,他又何必為了這一塊小小的誓言公然拂了大明的面子?他是一國之君啊,我早就知道。」

    「海月,不要替別人所做的任何事情估價。也許你認為這件事看起來沒有意義,但於他來說,是比他畢生所求更為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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