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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如此不換庚帖便強行將公主嫁去的,恐怕歷朝歷代也只此一家。」
海月也不知哪裡來的怨氣,道:「若是到了古格,卻被退了婚,那可有趣了。」
「你今日,倒很是惡毒。」
海月嗖地從高台上跳下來,走到荀徹面前,突然擺正了神色,嘆道:「昨天請京里的大夫為宗師診治了一番,有些不太好。」
「還是舊疾麼?」
「是。自從我們回來之後,宗師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連下地都有些困難了。」
荀徹垂首道:「宗師一生心血都在祭酒鏢局。白狼的覆滅對他打擊太大,也許他撐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故人回來。等到了,便也不想了。」
海月眼神漸漸黯淡下去,低聲道:「師兄,我到底還是辜負了父親。」
「為何?」
「我曾在父親墓前發誓,一定要成為這天下最好的鏢師。可是自從你我從軍之後,白狼鏢隊非但沒有回到從前的鼎盛時期,活下來的弟兄們反而越來越少。到如今,你看這裡滿目瘡痍,也不知多久沒有人來演練了。」
「海月,我想尊師臨終的意願,並非讓你重振鏢局。負與不負,自在人心。」
他們正談著,卻瞧見遠處有個圓滾滾的小身影奔了過來,原來是那個負責灑掃的小童子。
「項鏢頭!宗師叫您過去。」
「宗師他怎麼了?」
「沒怎麼,精神好得很,早上起來還多吃了一碗粥,還下床去祠堂里念了一會兒經。宗師說有要事囑託,才讓我來請鏢頭過去。」
「好。師兄,你可要一併過去請安?」
荀徹點了點頭,與她一同去了宗師的房間。
*
他們二人走到祠堂,見這裡似乎剛被掃過雪,不由地腳步也變得輕了許多。
他們穿過院中,雖然積雪已被清掃到兩旁,清冷的氣息卻依然揮之不去。冬天裡,這祠堂比旁的地方還要更冷些。
海月走到門外,忍不住道:「師兄,這祭酒鏢局本都是江湖人,這裡供奉的卻都是為國盡忠的英魂。怎麼看,都毫無聯繫可言。」
荀徹點了點頭:「這頡莫之亂,或許不止祭酒一家。江湖上不少能人異士,或許有許多都去參軍了罷?」
海月低頭不語,推門走了進去。只見祭酒宗師在空蕩的大殿中獨自坐著,四周搖曳生輝的長明燭將他清瘦的身影投在地上,顯得形單影隻。
他們二人不敢出言打擾,只轉身關了門,與老者一同跪坐在靈前的蒲團上。
老者的面容被長明燭映得有些微微發紅,石刻一般的皺紋爬滿了他的臉頰。他的面容祥和而安寧,仿佛在在這世上已歷百年滄桑。
「你們來了。」
「師伯,天氣寒冷,這祠堂里又沒有旁的火爐,您要當心身子啊。」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今日感覺甚好。昨夜夢到你們師父,便想著來看看。來,給他和眾位師叔師兄上炷香罷。」
海月聽命,從匣中取了些檀香,分了一半給荀徹。她借著燭光燃起檀香,重新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才將檀香插進香爐之中。
「海月,徹兒,你們可知,我祭酒的大義是什麼?」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老者笑著拂了拂鬍鬚,像是想起什麼往事一般,眼睛裡泛著如同孩童一般亮晶晶的光芒。
「天下大義,舍我復誰。這句匾額後面,其實被裁了一半。那年祖師爺寫下這十六字箴言時,正值開朝亂世。此間豪邁,唯有當初見過祭酒元祖七雄的人才了解。先代宗師,我的師父,認為正值盛世,後一句已不再適用當下,便命人裁去一半。」
「天下大義,舍我復誰……」她心間似乎有什麼跳動了一下,兩下,如同冰雪慢慢融化了一般。
「江湖看似遠離朝局,實則又與它連成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無自由之土,何來江湖?」
海月喃喃開口道:「原來我們都是局中之人。」
老者笑著看她,道:「對於你們二人而言,不僅僅是參與者這麼簡單。」
看著二人疑惑的眼神,老者沒再賣關子,只道:「當年九鴆國師的預言的確存在,卻並非如同坊間傳聞那般。」
荀徹微微一怔,關於這位國師的傳言,他倒聽過許多,也不由地有些好奇:「宗師是說,九鴆國師的確來過祭酒鏢局?」
老者點了點頭:「當年,九鴆國師其實並無坊間所傳的那般出神入化,他只不過是陛下身邊一位謀士。是九鴆這個名字,將他坦蕩的本性掩蓋了起來。還記得那一日,是個頗晴朗的天氣。京中突然有一位玄衣男子來到鏢局,求見我和項元德。他看起來仙風道骨,一頭長髮飄至腰間,手中一把摺扇,竟頗像書里的人物----」
老者雖年逾古稀,記性卻一如往昔的好。
當年那位突然造訪的人物,便是九鴆國師。他那日放下身段,自燕京西城門而出,向城郊行約十里,到了一處名曰祭酒鏢局的地界。
當他見到祭酒鏢局兩位德高望重的頭領時,卻只說了一句:「不出一個時辰,天降大雨。我見別苑晾曬了些衣裳,還是快快請人收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