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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不要……」海月撕心裂肺地大喊,跑了兩步卻突然失重,栽倒在地。舊日的傷痛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內心,那顆熾熱無比的心臟仿佛要掙脫而出。

    不要,不要。

    她跪在地上,斑駁的淚痕溢出她的雙眼,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不清。

    這時,突然有一雙白色的布鞋漸漸走近了她。海月仰起臉向上看去,那雪白的衣袍仿佛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一般,那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人。

    海月看到來人的臉,淚水終於抑制不住地洶湧而出。她踉蹌著直起身,緊緊地抱著來人的膝蓋,直到那人的衣襟上都沾滿了她的淚水,她終於輕輕地喚道:「父親……」

    項元德的眼裡帶著些祥和的笑意,還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淡漠和超脫。他輕輕將海月從地上扶起,伸出袖子輕輕地擦拭著她的臉龐。

    「都多大了,怎麼還這般哭哭啼啼的。」

    他笑了笑,輕輕地拂了拂衣袖,那些廝殺在一起的人便仿佛像塵埃一般隨風散了去。

    海月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說不出話來。

    「月兒,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原先你只想重振鏢局,你只想將使臣平安護送到西洲,可是在如今的亂世之中,保全自身已經不是長久之計了。」

    項元德有些憐愛地看著她,繼續道:「你手裡擁有的,是扭轉整個戰局的機會。」

    海月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點了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她想起了那一夜的慘狀。她哭喊道:「不,我不能,我不能再讓他們涉險了。」

    項元德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撫:「這場戰爭早一日結束,就有很多人能夠倖免於難。不然所有的犧牲,都是白費。你還記得為師教過你的教義嗎?」

    海月終於止住了哭泣,低下頭囁嚅道:「祭酒雖生於江湖,遠離朝廷,卻始終與大明脈承一系,我祭酒門派縱使不參與朝局,卻也不敢背棄祖先遺志。若中州有難,我祭酒弟子必將挺身而出,匡扶天下……」

    從小背誦千百遍的門訓,在此時一字一句地講出,她的聲音卻有些哽咽。

    「月兒,這裡每一次發生的偶然,都絕非偶然。龍鷹王之所以能迅速□□,是因為他藉助了不該藉助的力量。沙漠裡最深處的惡魔,急需一個傀儡替他們收復天下。地獄空無一人,惡鬼都在人間。月兒,切要小心啊。」

    「父親,你要走了嗎?」海月帶了一絲哭腔,她拽著項楚的袖子,不肯讓他離開。

    項元德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舍,宛如神祗一般安詳平和。

    「我已經不屬於這個天下了。這天下,終究會是你們的。去吧,回到中州去吧,那裡有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我只想,只想多和你說幾句話……」

    項元德卻只靜靜地看著她,從身體,到臉龐,都逐漸變得模糊。

    她看著項元德的身體逐漸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絕望地伸手一抓,卻絲毫都沒有抓到。

    她的師父,又離她而去了。

    像是連續兩次失去一個至親之人一般,她絕望地喊著父親,四周卻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毫無生機。

    突然,她的面前揚起一張碩大的軍旗,寫著一個巨大的「項」字,在凌冽的寒風之中揮舞著,既熟悉又陌生。

    「將軍,將軍,將軍……」

    是誰在喊?他們在喊誰?海月從地上爬起來,不斷地奔跑著,掙扎著,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又像是在追趕什麼----

    她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身體上真實的痛楚逐漸傳來,眼前的世界也逐漸變得清晰。

    一個瘦削蒼白的面容出現在她面前。一看到她,壓抑已久的委屈和思念魚貫而出,終究匯成一句低聲的啜泣:

    「景唐……」

    景唐的臉上溢出一絲欣喜,他伸出手輕輕地按住她的手腕,道:「先別急著動,當心傷口裂開。」

    在床尾守候的侍女諾布急忙奔出門外,通知御醫們海月甦醒的消息。幾位御醫們都長舒了一口氣,忙不迭地走進內室,替海月檢查了一番。

    她從頭到腳,總共有二十一處刀傷,兩處箭傷。而最致命的那一擊,還是她背後那一道傷口。

    幾位御醫們猶記得他們的王上命他們連夜進宮的情景。

    他們的王上親自將這個中州女子抱入宮殿之中。在褪去她身上的鎧甲之後,指尖她裡面穿的整件素衣幾乎全部被鮮血浸濕,幾乎變成一件猩紅的血衣。

    當宮女將衣服掀開來一看,她背後那道駭人的傷疤就那樣呈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沒有見過如此可怖的傷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最後還是那位最年長的御醫,沉著冷靜地吩咐手下準備工具,開始為女子清理縫合傷口。

    在這過程之中,那女子宛若一個沒有知覺的木頭人一般任人擺布,即使那鑽心的疼痛也沒能將她從昏迷中喚醒。

    曾經服侍過她的侍女見此情景,都將臉埋在手掌中哭泣。連與她素不相識的御醫們,也不由地覺得鼻酸。

    而她醒來之後的第一句喚了一聲景唐,第二句便冷靜地問道:「我們犧牲了多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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