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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葉清桓受寵若驚地愣在原地,只見他一張清秀俊逸的臉上沾滿了塵土,模樣頗有些狼狽。海月又催促了他兩聲,葉清桓這才伸手接了過來。
他確實是餓了,大半塊燒餅三兩口便被他吞了下去。
海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印象里的葉清桓,無論怎樣的境地都保持著翩翩風度,極少有這樣狼吞虎咽的模樣。
葉清桓抹了一把臉,見她笑了,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海月也學著他的樣子將燒餅胡亂往嘴裡一塞,卻被噎的滿臉通紅。葉清桓見狀連忙將腰間的水壺遞給她,還不忘替她拔出塞子。海月喝了幾口水下去,這才將燒餅全吞下去。
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相視大笑了起來。兩張髒兮兮的臉,比起雲頓鐵騎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這時候,有個士兵前來稟報導:「葉參領,項鏢頭,那領頭的醒了。」
海月將衣衫上的碎渣抖了抖,笑道:「這麼快就醒了。看來他這傷也沒什麼大礙。」
葉清桓鬆了一口氣,也笑道:「這倒真是個硬骨頭,受了那樣重的傷還能活下來。」
「走,一起去看看這雲頓鐵騎的大首領長什麼樣子。」
海月並葉清桓一行走至專供傷員居住的土房,剛一進去便看見一個樣貌周正的男子半倚在塌上。即使他一副身材精壯的模樣,此時也頗有些萎靡不振。許是大夫命人替他擦洗了臉龐,那臉上的刺青沒了污跡的遮蓋變得格外明顯。也正是因為那塊刺青,他整張臉看起來頗有些桀驁不馴。
見海月和葉清桓進來,他看起來似乎有些迷惑的模樣。直到葉清桓開口與他說了幾句話,那男子竟猛地站起身來,將海月嚇了一跳。
大夫力弱,有些按不住他,只能縱他從床榻上起來,向海月他們走去。
只見那人走起路來雖然不快,卻昂首挺胸,一副要與人打一架的神情。海月暗道一聲不好,一邊後退一邊上下打量著他,心中默默算著若對方偷襲,她該如何一拳將這位傷員重新打回瀕危。
正當她退得不能再退的時候,卻看見那漢子「撲通」地一聲單膝跪在她面前,眼中噙滿淚水,右手放在胸前,深切而又鏗鏘地說了一番話。
照著她小時候看的武俠畫本子裡頭,若有人這樣跪主角,她是得伸手去扶的。可是她看了看那人袒露著的上身,原本就已經非禮勿視了,還怎麼下得去手扶他!
海月艱難地掙扎了許久,那漢子也叨叨了許久。無奈,她只得伸出手去將漢子扶起來道:
「你說的什麼,我也聽不大懂。我說的是什麼,你恐怕也聽不大懂。不如你省省力氣,躺回床榻上。這樣消耗的少一些,吃的就少一些,我們的糧食也不那麼吃緊了。」
漢子倒是懂禮,一聽她開口,便立刻止住了話頭。只見他歪著腦袋聽了半天,只費勁地吐出兩個字:「糧食……」
海月也歪著頭問他:「餓了?」
漢子呆呆地看了一眼海月,又看了一眼葉清桓,吐出兩個字:「餓了。」
這尾調不是上揚的,是個陳述句。
海月嘆了口氣,與葉清桓道:「你讓他先回去躺著,吃的我差人送來。」
葉清桓點了點頭,原樣翻譯給了他。
那漢子倒頗為乖巧,聽了這話便躺回了床上不再動彈。
海月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與葉清桓一同走出了土房。
「葉參領,他方才說了些什麼?」
葉清桓搖了搖頭,充滿歉意道:「我的西洲話學的實在不好。讓鏢頭見笑了。」
海月轉頭向他一笑道:「無妨。」
兩人慢慢往大營的空地走去,只見朝霞一層一層披在這片大營上,撒下一層金燦燦的光芒。她的目光漸漸凝聚在遠處用白布遮蓋的十幾具屍首上,良久也沒有移動。
海月親自帶著人將巡邏隊和在夜戰中身亡的十一名士兵安葬在了胡楊樹林中。她站在那些簡易的墳冢面前,伸手打開酒囊。青稞酒的香氣瞬間便溢了出來,在空氣中漸漸散去。
酒被緩緩地傾倒而出,快速地融進沙地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只聽她輕聲細語響起:
願你們安息。
這些年輕的生命,還沒有來得及看她為他們取得的勝果,就悄然離世。
海月覺得,她已經見多了生死。可是當這些場景不斷地重複的時候,她還是能感覺到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而幸好她很清楚的是,只有當這場戰爭終於停歇的時候,殺戮才會停止。
所以接下來的每一日,都必須拼盡全力地活著。
她又一次從睡夢之中驚醒了。海月從床榻上坐起來,感覺雙眼無比乾澀。她左不過只睡了兩個時辰。
海月原本還想在床榻上多躺一會兒,誰知大營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她驚了一驚,以為是雲頓鐵騎聚眾滋事,連忙爬起來穿上衣服便往外面走。
結果待她出去遠遠地一看,雲頓鐵騎的士兵們都乖乖待在原地,或躺著歇息,或吃著粥飯。再往近走,只見胡楊林里的小路上來了一隊人馬,大約有幾十頭駱駝,都馱著大大小小的包袱。
海月這才想起,江央堅贊答應過送給她的物資。正巧如今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是待她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江央堅贊時,心仍舊無端地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