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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海月學著西洲人的樣子席地而坐,她身後的侍女見狀便細心地為她將坐墊擺好。

    海月想起江央堅贊的話,便試著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抬起頭來,一雙怯怯的眸子頗有些不知所措,張口說了些海月聽不懂的話。只見另一個侍女則笑著跪在海月面前道:「姑娘莫見怪,她叫頓珠,不會說漢語。我叫諾布。」

    海月淡淡笑了笑,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們的國王,不住這裡嗎?」

    「姑娘說的可是我們的贊普?他住在那裡----」那個叫諾布的侍女伸出手來,指向窗外。

    海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整座王宮最高的地方,有一座華麗的宮殿。從這裡看過去,也只能看到宮殿的一角。海月的臉微微沉了下來。複雜的心思慢慢浮上了心頭。

    此時的海月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她眼前一幕幕的都是那個可怕的深夜,那支深深地扎進項沖胸前的羽箭,還有東平城外九十八座木牌。她的手攥緊了匕首,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用它刺進江央堅贊的胸膛,讓他體會一番瀕死的滋味。

    可她腦子裡殘存的理智告訴她,如今大明與象泉聯盟在即,她又如何能做那個破壞這一切的人?

    她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便轉頭問道:「你們這裡,可以洗澡嗎?」

    諾布點了點頭,笑道:「姑娘稍等。」

    諾布扯了扯頓珠,二人便走了出去。

    不多時,便有幾個婢女抬了一個裝滿熱水的木盆走進海月的房間。海月謝絕了她們的侍候,自己鎖好了房門。她寬下衣袍,走進熱水中。通身浸泡在有些發燙的熱水裡,熱氣也漸漸氤氳著她的雙眼。她眼前的一切慢慢地變得朦朧了起來,這空中樓閣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眼中漸漸凝結了水汽,她憋住一口氣,將頭埋進水中,試圖將眼淚憋回去。可是這並沒有任何用處,她便從水裡抬起頭來,抱著膝頭,放聲大哭。

    無論她平日裡裝的有多麼堅強,一個月前,她也是別人羽翼下被精心呵護的小姑娘,可以放慢長大,可以盡情撒嬌。

    一夜長大,多半都是如此殘酷。凡是經歷過這樣劫難卻沒有認輸的人們,都會得到一件堅不可摧的盔甲。

    景唐伸出手剛打算扣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裡面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他的腦海里冷不丁地浮現出很久之前女孩那張沾滿淚水的臉,心突然被狠狠地抓起一樣痛。他伸出的手緩緩放下,不忍再聽,轉身走開。

    他在長廊上慢慢踱著步,身邊垂落的長明燈散發著溫柔的光芒,而此時宮外的夜空卻看起來無比寂寥。

    他就這樣停了很久。

    房間裡,海月止住了哭泣,安靜地洗完澡。她打開從燕京帶來的幾件衣服,挑了一件袖口繡著杜鵑花的白色小衫,下罩一件銀白色裙裳,襯的她的皮膚愈發雪白素淨。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杜鵑花有些扎眼,並不適宜服喪穿著,便又從包袱里掏出針線來,將那袖口挽起來縫上。

    她的針腳不好,歪歪斜斜的,湊近了看,依舊能看見裡面的花紋。

    海月嘆了口氣,想要請侍女幫忙,卻不想一推開門便看到了門外的景唐。她趕忙回過身來,伸出手狠狠抹了兩把眼睛,綻出一個笑顏來看他。景唐見她如此,心中便更揪的厲害。他伸出手去,極輕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將海月摟進了懷中。海月睜大了眼睛,卻沒有掙扎,任憑他抱著。

    她柔軟的頭髮浸了水,垂在肩上,帶著一絲淡淡的香氣。景唐嘆了一口氣,海月聽到他這一聲嘆息,淚水竟又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來。

    等她哭完了,便輕輕將臉從景唐的懷中移開,一雙貓眼顯得愈發有些紅腫。他疼惜地用指腹輕輕拂過她的眼角,生怕碰到紅腫的地方。

    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海月抽泣了幾聲,伸出手去扯著他的衣裳,像是一隻野貓找到了歇腳的地方一般。

    「景唐…...」

    景唐默了許久,牽過她的手來,帶她走進了寢殿之中。

    他們走到小几前坐下,景唐依舊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白天究竟為何掏出了匕首?」

    海月垂下眼帘,手指輕輕地擺弄著景唐右手上纏的繃帶,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景唐嘆了一口氣,道:「無妨,只是些皮外傷,看起來有些嚇人罷了。」

    海月抬起頭來道:「景唐,若你見到了殺父仇人,你會做什麼?」

    景唐愣了一愣,似乎並未想到她會如此發問,便想也沒想便回道:「審時度勢,殺之而後快。」

    「那倘若此人位高權重,又與我國命脈相連,你會舍私仇而尋大義麼?」

    景唐定定地看著她,道:「海月,你知道了什麼?」

    「江央堅贊,也許就是那一日在沙漠中襲擊鏢隊的人馬。」

    景唐眉頭一皺,自知此事非同小可,道:「有何憑據?」

    「他所配的羽箭,與大師兄身上取下的一模一樣。」

    「贊普所用的羽箭,西洲貴族皆有使用。」

    「荀徹師兄親眼看見他手裡的長劍,與殺害師父的那把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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