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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那通身的落魄,盡顯他的悲慘遭遇。他那一頭凌亂的長髮散在臉頰兩旁,瘦削的臉上也布滿淤青和血污。可是看見他那雙眼睛,像永不滅的光芒一般直擊人心。海月看著他的雙眼,卻分明看見那凌冽如劍光的眸子下面,卻盡藏著數不盡的傷痛。
只見他打量了景唐和海月片刻,心一橫便開口道:
「嘉興關聯絡部參領,葉清桓。」
「你們是嘉興關守軍?」
海月不禁有些驚喜。她原以為嘉興關守城軍隊已全部殉國,未曾想到還能再次見到倖存者。
「我們並不駐守嘉興關,原是關外驛站的信報隊。」葉清桓看著她興奮的樣子,有些疑慮。
景唐便掏出準備好的公文遞給葉清桓,道:「我是皇帝陛下特封的使臣,景唐。」
葉清桓雙手接過,謹慎地閱覽了一邊。他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瞳孔閃過一絲亮光,他滿臉驚喜地拂袖拜倒在地道:「見陛下御筆文書,當同陛下親至。」
見他拜倒在地,剩餘幾人也趕忙向景唐行禮。
景唐伸手將他扶起來,道:「此處只有你我幾人,便不必多禮。快起來罷。我此次前來東平實屬意外,須得隱姓埋名才是。如今我叫項景唐,是項家三公子,諸位今後在稱呼上便稍留意些。」
海月聽到項景唐三個字的時候,不由地一愣,看向景唐。只見他表情沒有絲毫起伏,就像在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姓名一般坦然。
葉清桓思緒極快,登時便明白過來。他見海月一直隨身跟著景唐,也並不多問,只問了一句:「大人此番在東平,有何打算?」
景唐沉思片刻,道:「若是能與朝廷取得聯繫便是最好。有些事非得陛下首肯才能行動。」
海月知道他說的便是出使象泉國一事。顯然,景唐如今並沒有專門呈遞象泉國的文書,就算進入象泉國也無法取得國王的信任。
葉清桓仔細想了想,伸出右臂擦拭了片刻唇角的污跡,道:「屬下有一辦法,或許能幫上忙。」
「請講。」
「從前在嘉興關時,常帶弟兄們出關打獵。後來偶然中發現,在嘉興關之正北八百里處有一小鎮名喚彌渡,四周皆是草原,並不歸大明屬地。彌渡集市上有一北疆年輕人常以賣馬為生,複姓完顏,單名一個赤字。屬下與其相交甚是投契,常一同飲酒吃肉。若是大人肯派手下得力之人修書一封,取道湟水,沿江而下,不日便可抵達彌渡。在此處可換馬,補充寄養,之後再取道北疆自能抵達燕京。」
景唐仔細記下他的話,斟酌片刻問道:「葉統領可有信物?」
葉清桓一笑,鬱結已久的臉龐透出難得的欣喜。
他回道:「原是有的,被我弄丟了。大人只需報上我的名號,再告訴他,可得給我留匹好的汗血馬駒,他自然能懂。」
「好。若是有合適的人選,我便立即命他出發。如今尚且要避一避口風,只得委屈你們先住這裡。你們就在此處安心養傷,一切都等傷好之後再作打算。此番借的是走鏢的名義,這位便是白狼鏢隊新晉的鏢頭,項海月。」
眾人皆微微一愣,海月見他們如此,便笑道:「海月有禮,諸位平日叫我項鏢頭便是。」
「項……鏢頭。」葉清桓抱著拳,哽在喉頭的「姑娘」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項海月看起來不足二十,卻已然到了鏢頭之位,想必也不可小覷。
景唐又囑咐了幾句,便推門走了出去。
沙漠裡的氣候乾燥,這給下人住的地下房間也並不潮濕陰冷。景唐四處查探了一番,確認這地方還算舒適便放下心來,與海月一同走上了樓。
走到門口,他們就迎面遇見幾個伙房的夥計搬著吃食準備下樓。
景唐粗略一看,見飯菜淨是一些粗糧乾糧,並一些稀粥,他便眉頭一皺,向那夥計道:「勞煩再給他們加些葷菜,記在我帳上即可。」
那夥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起來滿腹狐疑。
海月便在一旁乾笑了兩聲,打著圓場:「師兄又發善心了,對市場上買來的奴隸想的還如此周到。不過,他們想是飢餓了許久,反倒不宜吃太多葷腥。勞煩這位小兄弟告訴廚房,請他們多熬些肉粥來,越稠越好。」
夥計臉上的狐疑這才漸漸退了,他連忙應承了下來,轉身便返回廚房加菜。
待他們二人走到院中,景唐這才低聲道:「多謝你方才提醒我。倘若過度照顧他們,反而令人生疑。」
海月笑道:「景大人急起來,可同往日不大一樣。」
景唐微微頜首,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遠方的歸雁在天邊變成幾絲影子,落寞而去。
「嘉興關的守軍大統領,你可聽說過?」他停了片刻,眼睛裡隱約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徐盡揚徐大統領?」
景唐的眼睛微微垂下,默認了她的詢問。他的眼睛重新抬起來的時候,已然沒了光彩。
「尚陽元年,新帝登基之後親授的第一武狀元,被譽為四百年一遇的將才。二十一歲便臨危受命,奉旨鎮守嘉興關。去年嘉興關一役,他戰死沙場,屍骨都沒有找到。這世上或許不會有幾個人,再記得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武將。因為,沒有人會記得一個打了敗仗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