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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54:48 作者: 未降
海月趕忙推門走了進去,頂著一對紅腫的眼睛。
只見項沖身上纏著幾根紗布,模樣憔悴不堪,一雙眼睛才勉強能睜開。
「師兄。」
「海月,師兄真不想走啊…...」他費力地吞咽著什麼,唇邊卻不斷地往外溢著鮮血。
海月聽見這話,原本硬憋著的淚水無法抑制地涌了出來,她趕忙側過臉去狠狠地擦去淚水,一邊用手帕輕輕拭去項沖唇角的血跡。
「師兄,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海月哪也不去,就在這裡守著你。」
項沖的眼睛裡始終黯淡無光,宛如已經死去多時的人。
「來,拿著這個。」
海月接過他手中緊緊攥著的東西,拿過來一看,是一塊小小的令牌。
見她接過去,項沖的眼睛裡像是隱隱有什麼希冀,卻立刻又落了下去,閃閃爍爍,不知何意。
「海月,我們這些年,始終行走在刀尖之上。今日的敗局,雖難以接受,卻並不算是意料之外…...我們這一路,到底還是走得太順了……到頭來,還是要蒙此劫難……可是你需得記住,這絕不能是白狼的覆滅,你…...明白嗎?」
海月含著淚點頭道:「我明白。」
項沖艱難地點了點頭,合上了雙眼。
「月兒,我……想睡一會兒。」
海月點了點頭,為他輕輕蓋上棉被,走出了房間。
項沖原本合上的雙眼在她離去的時候陡然睜開,目光里閃過極為痛苦的神色。倘若方才跪在他面前的是項寧,他大可放心地去了。可師父膝下如今徒留這一個小師妹,他就是死,也終究無法安心。
眾位師伯和夥計們站在門口,見海月出來,模樣像是要說些什麼。海月遞了一個眼神,帶著他們走到樓下大堂之中。
「師伯,師兄身上的傷勢如何了?」
師伯搖了搖頭,道:「那兩支箭穿過了肺葉,恐怕……」
海月沒再哭,只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問道:「二師兄呢,二師兄去哪了?」
「項寧失蹤了。原本他是跟著隊伍往回撤的,但走到一半才有人發現項寧不見了。」
海月心中陡然升起一絲希望:「也就是說,項寧沒死?」
眾人點了點頭,道:「可他若進了沙漠深處,恐怕……也凶多吉少。」
海月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輕聲道:「大伙兒還沒吃東西罷,我去請掌柜的招呼廚房做些吃的。先坐下歇歇。」
她話音剛落,只見大堂後頭有個女子的身影翩然走出來,正是鬼卿。鬼卿臉上沒了先前的笑容,卻依舊不失親和:「姑娘快歇著,我早讓廚房熬上肉粥了。若缺什麼旁的東西,只管跟我要。」
她這一突然出來,倒將海月嚇了一跳。不過眼下海月也顧不得許多,便向她道了聲謝。
鬼卿笑著應了,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她卻陡然轉了個方向,逕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坐到了桌案前,迅速地寫下了些東西。透過窗外的熹微晨光,能清晰地看見她臉上親和的神情蕩然無存,徒留凌冽微寒。
即使如海月和景唐那般謹小慎微,種種跡象卻依舊沒逃過這個洞燭幽微的女子。
表面平和的景象之下,實則早已暗流涌動。
三日之後,項沖還是因為傷勢過重離開了人世,追隨著他的師父和另外九十五個兄弟師伯而去。
海月靠在床頭,看著空空蕩蕩的床鋪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一行清淚慢慢滑落臉頰。
這一切像一場夢,一場她現在就想醒來的噩夢。
後來這些日子裡,陸陸續續又有數十具遺體被拉到城外的胡楊林里下葬。
那是所有在夜戰中身亡的鏢師們。
海月穿著孝服,一張年輕的臉蛋被風吹得有些粗糙,還有幾絲泛紅。她站在墓前,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百座隆起的沙丘。
因為條件所限,這些新墓甚至沒有石碑,只有一塊塊木牌代替。
檀香的青煙徐徐升起,散在風沙里不著痕跡。
「跪----」老三那厚重而有力的聲音響起,充斥著無比的悲傷。他的臉上有許多細小的皺紋,背也有些佝僂。可他面色肅穆,仍然像年輕時一樣倔強。
「父親……」海月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嘶啞著,淚水也不禁奪眶而出。這十多年許多次想要開口喚出的稱呼,最終還是沒能讓他親耳聽到。
眾人聞言,都微濕了眼眶,更有些哽咽的聲音。
他們大多都來自貧寒人家,有些人甚至出身奴籍。
是項元德把他們帶回祭酒,授他們武功,教他們德行,帶他們走鏢遊歷。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而言,項元德不僅僅給了他們一個不愁溫飽的家,更給了他們在這人間遺失已久的尊嚴。
沒錯,項元德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一個往來不敗的戰神。
可如今,神死了。
他苦心經營二十餘年,這支曾經在江湖威名赫赫的白狼鏢隊,此時像一幫萎靡不振的逃兵。項字大旗和白狼鏢旗靠在一旁的樹上,旗幟無力地隨風飄蕩,像海面上無人掌舵的船。
項元德門下三個弟子,大弟子項沖,緊隨著他的師父去了。二弟子項寧,自從混戰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他。而這最小的弟子,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娃。從沒有人想過她能挑起白狼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