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2023-10-01 02:44:56 作者: 三更水
「一路走馬觀景,如何受不住了。我可沒那般嬌氣。」再說了,馬又不是她駕的,她都沒出力。
江繁綠微嘟著嘴,暗想這人是不是又暗諷她呢。
然周晏西像是甚為磊落:「只是怕顛著小姐罷了。」一道目光似遊絲低飛,皆是漫不經意。
倒叫江繁綠不大適應,這人再不像從前那般嗆她了。
半晌,她略撇開頭,聲音細弱:「無有顛著。」
大抵她同他,也只能這般了。
隨後是漫長的登山之路,只天漸晚,紅雲隱,山間的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鬼神難測。行一步,或是退一步,全靠天上一輪彎月,灑下來的清冷月色。
更氣人的是,戌時山風大起,居然還突然下雨。
嗯,瓢潑大雨。
「啊秋。」
不過片刻,腳踩爛泥,冷冰冰打了好幾個噴嚏的江繁綠開始懷疑人生。縱是頭頂上方撐著周晏西防患於未然而準備的一把油傘,她依舊濕透半邊身子。
再看旁邊周晏西亦是濕漉漉的,語中儘是怒火:「這什麼傘,又破洞又散架。小爺回頭就拆了那鋪子!」
恍覺回到初見,江繁綠沒忍住,生生笑出聲來。這人果然除了收租,另一個大興致便是拆鋪子。
「江小姐很高興?」周晏西聽見聲,受不得面上水流如柱,狠狠抹一把臉,再橫空抱起江繁綠就走起回頭路。
江繁綠一慌,手中破傘一個沒抓穩,便被大風颳走。她一張小臉也似是受了漫天的豆子捶打,連忙鑽進周晏西懷裡,兩條手臂如藤纏樹般勾緊了周晏西脖頸。
周晏西怔了瞬間:「想這山里還真沒得間破屋破廟,要是江小姐不介意,我帶你去剛才經過的那山洞過一夜。」
江繁綠頭也不抬,像極個小媳婦模樣緊巴著人:「不、不介意。」
可謂嬌態畢露。
「嗯。」啞著聲應了個字,大雨滂沱中,周晏西忙摟人快步去了山洞。
他的步子好像無論何時都異常穩當。連他懷中濕透,江繁綠窩在其中,也只覺暖意沁人。
「周公子這包袱可真應有盡有。」
而後至山洞深處,江繁綠心神漸穩,一邊擰濕衣服,一邊看著周晏西翻包袱,什麼起火器,水袋糕點,一樣不少。
不一會兒,見他還扯了洞裡能燒的樹枝生了堆火,將濕冷幽硬的壁岩照亮。
周身寒意漸漸退散。
她頓悟,原這人也不全是外表那般尊榮富貴,想來能拿捏下整座城的商脈,定是自小歷練過不少。
恰逢此時,周晏西一雙銳利的眸子瞥了過來:「小爺本來隨便都可應付,是顧著小姐非要同行。」
「……」無以反駁,江繁綠略羞愧,說來好像是她越來越依賴他了。就像以往,只要有他在,什麼事都能解決。
寂靜中,周晏西再開口:「江小姐過來熱熱自個兒衣服,小爺去洞口透氣。」
「大冷天透氣?」江繁綠攔他。
明明這人淋雨濕得比她更徹底。
不想周晏西冷淡至極:「那日在鞠城,江小姐請小爺拿好分寸,這就是小爺分寸了。」說著步子徐徐,去了洞口。
看他一身天青錦袍,又沉又重,仍在滴水,江繁綠心有異動。後邊烤火,她半蹲在地上,一對黑瞳望著火焰,也似燒得熱烈,幾有灼痛。
其實執意跟來祈臨山,她內心深處知道,除了對沈月之安危的關切,亦還有些別的什麼原因。只她的意識上,強行躲避著一點,不敢承認。
壓抑而痛苦。
第二日,天放晴。
江繁綠在火堆邊醒來,一睜眼,終看清周遭壁岩,皆覆一層發黃的苔蘚。苔蘚邊緣幽幽滲著水,涼意叢生。
「周晏西?」可是環顧一圈見不到某個人影,她慌張地起身。
好在下一刻,周晏西從外邊迅疾走進來:「小爺在呢。」
語氣安然如常。
江繁綠也安了心,但細瞧他眼神略濁,眼下泛青,精神大不如昨日,似是一夜未眠。且身上衣服,顯然濕潤一片,貼在皮肉上又如何好受?
關心的話卡在喉嚨,終是說不出口。「謝謝周公子昨夜照拂。」只這一句,從頭到尾的生分。
跟著,對面淡淡二字:「小事。」
紅潤的櫻唇緊抿,江繁綠暗嘆,本來鞠城,是她主動推開的他,眼下,他倒也依她所言,推開她了。一切都按著她所願行進,可她,如何高興不起來?
心上愁濃,又聽得:「剛剛天亮小爺在外頭見了點菸,打算去瞧瞧,江小姐好生跟著。」
她乖乖點頭,看他收了包袱隨意綁在腰間,走開幾步又不知從哪兒掏出塊嫩綠的綠豆糕遞給她。
她接過來,也都乖乖吃掉。
再說周晏西見著的煙,也確實是炊煙。
未曾想這強盜山頭還有人家,一間破敗的茅屋,一個七十來歲的婆婆,江繁綠多少有些懷疑。
「謝謝婆婆。」然進了茅屋,見婆婆翻出件乾淨的棉布袍子與了周晏西,江繁綠又很喜悅。
只是看過去,隔間小門邊,某富貴主劍眉狠擰,貌似很不願意脫下自個兒身上雖濕潤但華貴的錦衣。
……論富貴主的富貴病。
「公子莫要嫌棄,快些換了吧。不然身上寒氣重,也難免會衝撞身邊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