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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44:56 作者: 三更水
「又說胡話。」江夫人略擰眉,輕捏了把江繁綠露在襦袖外的縴手,「今兒可是個吉利日子。」
「是是是,娘親,我知錯了。」
說笑聲斷,一聲長吁,馬夫握著碧玉梢緊了韁,一瞬勒馬。
轎外車板子上,平樂揚聲喊:「夫人小姐,流光寺到了。」已而落地拉了簾,先後摻江夫人和江繁綠下轎。
入眼處,牌樓高聳,石梯數階。
那流光寺便屹立在階梯最頂上,有薄煙繚繞,如居神祇。
江繁綠昂頭道:「娘親,上去吧。」
「好。」看了看周圍人滿為患,江夫人手肘略抬,由平樂扶著上行,「平樂,這般多的香客,你仔細跟緊我,莫亂走動。」
「知道了夫人,我不會亂跑的。」平樂鄭重保證。
然後邊江夫人燒香禮拜,平樂的確乖乖候在一邊,江繁綠卻是溜了。
先前從梯上至檐下,她一路聽見個來還願的香客跟身側姊妹說道:「好妹妹,姐姐拉你來都是為了你好。眾所周知,這流光寺求姻緣可是最靈驗的。你看我,去年在寺里那姻緣樹下拜了幾拜,今年我龍鳳胎都生出來了。你再看看你,都及笄一年了,也該著急了。害羞,害羞能當飯吃嗎?」
「……」
聽得江繁綠是心肝兒直顫。想了想,她亦及笄一年。
彼時倚欄俯瞰,牆垣邊一棵常青樹茂盛茁壯,滿枝頭的紅布條迎風招展……又想了想,害羞還真的不能當飯吃。
心裡敲定主意,趁著自家娘親滿臉虔誠地在佛像前禮拜,江繁綠終是身形一晃,晃去了姻緣樹下。
只是雙手才合十,打樹後行來一剃度僧人,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穿褐色麻布僧袍,顴骨高凸,面容清瘦。
江繁綠忙問:「這位師傅可會解簽?方才我在正殿得一簽文,寫了句七字詩詞,尚未來得及解。」
那僧人莞爾:「施主,給我吧。」
江繁綠忻悅,旋即將手中的黃色字條遞了過去。
待那僧人拿字條看一眼,片刻又還與她,笑意漸深:「施主,要解此簽,便隨我來。」
「好,有勞師傅。」
無作他想,江繁綠將簽文捲成小卷塞進袖口,就抬了腳隨僧人沿牆慢行。
本來行至偏殿,尚有人跡可尋。但不想途中一個拐彎,所至之處竟漸覺幽僻。再不見飛檐椽壁,斗拱琉璃。只一面灰磚土牆,前不見頭,後不見尾。
江繁綠心下起疑,朝前問:「師傅,這是何處?」
僧人回頭,濃眉似有輕皺:「江小姐莫要多問,就快到了。」
細辨嗓音,也藏著幾分急切。
江繁綠大驚,拔腿就往回跑。
她方才分明未曾道姓,他又如何喚聲江家小姐!
恐懼漫遍全身,小道上,江繁綠一襲青紗飛揚。然急促的喘息中,她身後一雙大手終是攏了過來。
只道為時已晚。
*
暮靄沉沉,轎子回了江府。
尋遍整個流光寺,都不見江繁綠半個身影,一回府,江夫人泣不成聲。而平樂,兩個眼睛也早腫成核桃一般大小。
內院正堂,儘管主位上的江老太爺和江老爺稍顯淡定,但兩人面上亦遍布愁容。畢竟江繁綠已經失蹤快整日了。
故而晚膳時間,無一人用膳。江府下人亂作一團。
最後還是江老爺拿了碟桂花糕呈於堂前:「爹,您先用些糕點,我現在親自去一趟張府。」
江老太爺端坐凝眸,未有言語。他身側桌上的桂花糕,也因這堂間氣氛顯得格外冷清。
卻在這瞬,原本站在外側柱子邊的平樂突然沖了上去,跪在老太爺跟前哭道:「老太爺,奴婢斗膽,自去周府找周家公子!」
抽了抽,又抬頭看向一旁的江老爺和江夫人:「那張知州是萬萬找不得的……他家張婉,前幾日還冤枉小姐推她下水。」
跟著,平樂便把江繁綠笑與她說的周府冤案,一五一十在堂前講了出來。
落針可聞之際,江老太爺終是捏了塊桂花糕到口裡:「便去請周家公子吧。」
「奴婢遵命!」
平樂大喜,出門一路狂奔。
而後到周府,有家丁去內院通稟,平樂便在前院等待。本來聽自家小姐說這周府府邸偌大,吞山納湖,也不知等那周晏西出來,是不是就得明兒早間了……
好在少頃,似有狂風從垂花門裡刮出來一高大男子,正是周晏西。
睜著雙腫脹的眼睛,平樂在漸暗的天色中細瞧,竟也瞧見他神情凝重,往日笑意充盈的鳳眼,此刻只余焦灼。
心中一陣感動,平樂剛想大哭,猛然間,雙肩卻被周晏西兩手用力掐住:「你家小姐丟了?」
她哽咽:「對,在西郊流光寺丟了。現下府里老太爺和老爺夫人,都在等公子過去議事。奴婢求公子,幫幫忙吧。」
跟著,感覺周晏西鬆了手,一句輕聲入耳:「她丟了,我自會找,不用誰求。」再看他眼底,好似拘了些星火,克制而又兇猛。
一旦迸發,便是燎原。
現下說來,平樂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正堂,為何第一個就想到要找周晏西。但她篤定,這一定是個最正確的選擇。
有他在,小姐一定會平安。
*
江繁綠醒來的時候,坐在地上,手腕被縛於根柱子,雙腳也捆起來,皆隱隱發酸作痛。嘴上還被狠纏了圈棉布,只耳邊時有空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