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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43:17 作者: 魚樂於余
說話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幾分春日的朝氣,前半截咬字清楚,後半段竟像裹在霧裡,混混沌沌的。
也是奇了怪了,沒見到她的人便從聲音中聽出了喜悅。
屋裡眾人面面相覷,到底是誰啊?
這聲音有點熟悉但好像又沒聽過,直接把大傢伙兒弄糊塗了,別不是出五服的親戚上門打秋風吧?
祈母名叫陳紅梅。
她咽下嘴裡的紅薯,提氣吼大孫子:「鐵牛,外頭是哪個啊?」
鐵牛捧著破罐子,罐子裡還有一條小手指粗細的魚,蹬蹬蹬跑進門。
大聲嚷嚷:「奶,有個長得跟小姑姑很像的人在咱們家門口,她還說她就是小姑姑。」
陳紅梅一怔。
下意識抬頭看老伴,兩人都有些驚疑不定,還有看不清的黯然和複雜。
幾個兒媳沒看懂二老的眉眼官司,還頗感興趣地問鐵牛:「真跟你小姑很像啊?」
鐵牛用力點頭。
「像,特別像。就是比小姑瘦,也比小姑年輕。」
「媽,會不會是咱家的表親啊?知道咱家日子過得好,就想……」
表姊妹、堂姊妹長得掛相不是什麼稀罕事。
陳紅梅回過神,肅著臉把碗筷放下,站起身打算出門瞧瞧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怎地,腳剛踏出一步她又一屁股坐了回來,迅速夾了一筷子鹹菜:「老頭子,還是你去看吧。」
竟是怕了。
其他人沒多想,只有祈興國明白妻子的矛盾心理。
他下顎繃得緊緊的,手背在後面,兩手用力交握著,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不停顫抖的手臂。祈興國身形微弓,慢慢走出堂屋門,就見小女兒穿著眼熟的藍上衣、黑褲子,上面的補丁一看就是出自妻子的手。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
「爹,我回來了。」
祈興國先是一怔,有些恍惚。
真是小閨女啊……
可她不是回過魂,說自己投胎去了,給家裡換了個有本事的女兒嗎?
狐疑後,心中終究是歡喜的。
想問小閨女的魂這幾年飄到哪裡去了,有沒有被別的孤魂野鬼欺負?想問她,是不是家裡沒給她燒紙錢,她特地來問?
想問她,家裡那個祁珍到底是不是受了她的託付才占她的身體,跑來報恩。
還想問她現在是人是鬼?
祈興國有很多話想跟閨女說,可話滾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想到這些年祈珍給家裡帶來的好處,臉上的失而復得漸漸消失,眼底流露出掙扎和痛苦,一句也不敢問。
他避開少女孺慕欣喜的眼神,別開臉。
粗聲粗氣道:「你這女娃子咋隨便沖人喊爹呢?你確實和我小閨女像,但她比你大上幾歲,前幾年就嫁人了,趕緊走吧。」
「爹?」
祈真一愕然。
她想過無數次跟家人抱頭痛哭的場景,獨獨沒想過他們會問都不問就不認她。
祈興國不看她,垂下的目光落在乾乾淨淨的布鞋上。
他長嘆一聲道:「我真不是你爹,你從哪兒來就到哪兒去吧,別再留戀……」
陰陽兩隔,就別再記掛活著的人了。
祈真一滿面歡喜頓時僵住。
有些無措地看著眼前蒼老了許多的父親:「爹,您為什麼不認我?我不是故意消失的,我那天暈了一下,醒來就被困在哪兒了,我一脫困就回家了。」
她只聽到祈興國不認她,根本沒注意到祈興國說「她」嫁人生子的事。
以為父親還在生氣她的失蹤,急忙解釋。
而屋裡的一大家子見祈興國這麼久沒進屋,只隱隱聽見在說話,幾個孩子也沒動靜,一個個捧著碗出來看情況。
「爸,把人請進來吃個」
話未說完,「哐當——」一聲。
老大媳婦手裡的碗掉地上摔成好幾片,她失聲尖叫:「……小、妹?」
這一聲可謂晴天霹靂,炸得所有人頭皮發麻,差點懷疑葉春妮失心瘋了。
這姑娘確實和小妹很像,但小妹結婚生子後身上便多了為人妻為人母的氣息。而站在門口這個呢,太丫頭片子了,一看就是個黃花大閨女,這怎麼可能是小妹?
「大嫂,你搞錯了吧?小妹臉可沒這麼嫩。」
「就是,小妹沒這麼高啊,還有那頭髮也不一樣啊。長發變短容易,短髮要在一個月里長成兩條大辮子,這怎麼可能啊。」
「就是這相貌,還真像咱家的人。爸,你是不是還有流落在外的兄弟姊妹啊?或者咱媽那邊的親戚?」
「媽,媽!快出來瞧瞧啊。」
老三媳婦和老四媳婦是在祁珍出門子後才嫁到祈家,沒見過當姑娘時的祈家小妹,她們印象中的小姑子是那個做任何事都遊刃有餘,世故得令人不敢親近的祁珍。
而不是眼前這個喜怒都浮於臉上的小姑娘。
而葉春妮嫁給祈大強時,祈真一已經十二歲了。
她在灶台上忙活,小姑子就幫著燒火拎水;
她上山撿菌子,小姑子也背著小背簍跟在屁股後頭。
可以說,這個家裡除了公婆就她跟小姑子相處的時間最多,兩人最熟。
「大嫂,爹說我找錯家門了,我明明沒找錯。」
終於又見著一個親人,祈真一下意識找人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