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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33:19 作者: 飯卡
伊利亞頓時神經繃緊,為了避免其他人看出,他儘量表現出放鬆的樣子。
「來了,爸爸!不要催我嘛。」
天使清脆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伊利亞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直直望向樓梯,那一剎那他連呼吸和心跳都忘記了。
薇拉穿著一件白色灑金的泡泡長裙,如一朵雲從二樓輕飄飄地轉下來。她帶著鑽石鑲嵌的橄欖葉頭箍,頭髮挽起,幾縷閃亮的捲髮垂在腮邊,柔軟的手臂套著蕾絲長袖手套,腕上束著一朵梔子花。
她雪白的皮膚如同最細膩的瓷器,但沒有任何一個匠人能燒出她那精靈般的臉部輪廓,光潔的額頭,圓潤飽滿的臉頰。她的小嘴如柔嫩如花瓣,噙著一絲笑容,看起來嬌憨可愛。那雙棕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睫毛濃密如蝴蝶。
水晶吊燈照耀下,她像一位小小的女神,從奧林匹斯山上落入凡間,帶著世間最純粹的美好。
「啊!我親愛的寶貝兒!快看看她有多漂亮!」
列夫自豪極了,上了幾階樓梯,薇拉將小手放進爸爸的大掌里,驕傲地仰著下頜走下來。
恍惚中,伊利亞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從列夫手裡接過薇拉的手。就像那些基督教的婚禮中,新郎從新娘父親手中接過她的手。
這個念頭只是轉瞬,伊利亞克制住了自己的妄想,停下腳步,痛苦地緊緊抓住胸口。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大概會被列夫當場拔槍打成篩子。
宴會、美食、醇酒、華服,伊利亞享受到前半生從沒有過的奢華,卻也從未體會過今天這般的痛苦。被賓客包圍下,他既不敢看薇拉,也不敢靠近她,注視只要超過三秒就會被人發現不對勁。
今晚,他打扮得像個體面人,看起來無限接近她的階級,可事實卻讓距離更遙遠。伊利亞感到有一把刀子從頭開始把他一片片削成碎肉,骨頭被扔進火焰焚燒,濃烈的感情讓內臟沸騰冒泡。
她是沙皇列夫·雷諾夫的女兒,今年十一歲。這種禁忌的事普通市民不會原諒,黑手黨當然也不會。
薇拉,Vera
他將這個不能出口的詞藏在舌尖上,如同含著一粒不能咽下的櫻桃。她的芳香嬌美就在嘴邊,卻永遠都不能吐露。
接下來度過的幾個小時,伊利亞毫無印象,像漫步在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裡。
他可能吃了點麵包,也可能沒有吃,他想用無限量供應的酒水(都是沒摻水的純酒)把自己灌醉,可又怕醉了會幹出失去理智的蠢事,於是只喝了兩杯香檳。失魂落魄的人嘗不出味道,伊利亞覺得這價值五元一瓶的起泡酒跟街上賣的廉價汽水沒有任何區別。
他像一具漂亮的行屍走肉,在列夫的大宅里走來走去,眼神迷茫空洞。好在其他人都喝了太多,已經有人踉踉蹌蹌地跳起舞,沒精力來管他。
庭院裡立起一個銅鐘,裝飾著彩燈和玻璃球,如同聖誕樹般。午夜十二點時,人們將敲鐘慶賀耶穌偉大的復活,迎接新一年的輪迴。
歡騰的人群不受午夜寒意困擾,伊利亞受到這股狂歡氣氛鼓舞,想著去看一眼薇拉。只說一聲耶穌復活,隱藏在慶賀的人群後,應該不算過分吧?
「十!九!八!七!六!五!……」
有人掐著表唱起倒計時,人群跟著高聲附和,伊利亞已經看到了薇拉的身影,距離她只有五步遠了。她滿臉歡欣地望向窗外,等待盛大的焰火點亮夜空。
巨大深沉的鐘聲響了起來,伊利亞張開顫抖的嘴唇。
砰、砰砰。
一陣突兀的悶響打斷了他,狂歡被槍聲打斷了。
列夫捂著腹部,雙眼圓睜,如同電影慢鏡頭般倒在地上。
賓客們驚呆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槍聲和焰火同時響起,似乎四面八方都是槍手。人群登時陷入混亂,香檳酒撒了一地,喝醉了的黑手黨拔出槍四處尋找敵人,可敵人也穿著黑西裝,敵我混成一團無法分開。黑壓壓的保鏢包圍住倒下的沙皇,想從人群里揪出槍手,可意外發現敵人比他們想像的多。
「女兒!抓住女兒!」
伊利亞聽見這句不知從哪兒飄過來的話,身體比大腦先行動,一把抱起薇拉,快步離開客廳。他聽見一聲槍響,像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伊利亞踉蹌著穩住腳步,一陣無力感從左上臂蔓延開,他沒感覺到疼,但知道自己中彈了。
伊利亞沒有鬆開手,反而更緊地抱住薇拉。他故意擠進女人們聚集的圈子,那些薄透性感的禮服下藏不住槍,她們是敵人的可能性更低,而肉體是最好的防彈衣。
不斷有人中槍倒地,許多蠟燭和燈被推倒或擊碎,屋裡光線登時黯淡了。伊利亞憑藉對大宅的熟悉,摸索著找到一扇小門——就是他第一次來發現薇拉的那道——他開門躲進去,用一根棍子別進門把手。
薇拉在他懷裡一聲不吭,在這尖叫起伏的背景音下顯得格外沉默,伊利亞擔心地摸了摸她。
「爸爸中彈了。」她小聲說。蘋果般的小臉血色褪盡,雪白如紙。
伊利亞安慰她:「他不會有事的,保鏢已經行動了。」
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是謊話,很少有人中彈倒地能再爬起來,通常就這樣躺著進了墳墓。
有人猛拍小門,大喊著請求讓自己躲進去,伊利亞充耳不聞。外面的混亂還在持續,槍聲不斷響起,看起來沒有停歇的趨勢,這個樓梯間也不會安全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