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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4:28 作者: 非黑非白
    他怨恨她的絕情。

    古曼似沒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得有點激動,悠悠說道:「其實那天我去找那位白冷姑娘報恩的時候,我們還打了一架呢。你猜我們誰贏了?」

    林越沒有聲音。

    古曼笑道:「如果不是最後她搬出救兵,贏的人當然是我。」

    林越偏頭看向她,突然說:「我十七歲的時候,曾惹怒過一個女人,我的左手從肩膀處,差點被她拿刀整隻砍下來。」

    「什麼?」古曼愕然,然後不可置信地眨大眼睛,仿佛自己聽錯了般。

    林越神情又變得那麼平靜,緩緩說:「我輸了,在被那個女人砍死之前,逃走了。」

    時隔多年,林越對那個女人的印象已有點模糊,但對她那剽悍凌厲、迅捷兇險的刀法依然記憶如新,尤其是那刀法還是個女人使出來的。

    「她,是誰?」古曼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不能相信。

    林越笑笑:「她現在還活著,你想去找她試試麼?」

    古曼不出聲了。想問點什麼終究啥也不問了。而林越大概猜出了她想問的問題。但林越不打算再回答她任何問題。

    那個讓你輸掉的女人你後來回去找過沒有?

    有。

    實際情況是,他養了近百天的傷,傷好後思索一番,自己確實還沒把握打敗那個女人。直到過了三年,林越才再次去找那個女人。可惜那個女人不知在那三年裡遭遇了何種變故,變得精神異常,目光渙散,形容枯槁,明明三十來歲的年紀,竟已兩鬢微霜,再見不到兩人首次對陣時那種凌人的氣勢,像具行屍走肉,毫無鬥志。林越看得出來那個女人三年時間裡功力毫無長進,所以他轉身走了。因為輸贏已變得毫無意義。因為她已變成一個女人,而不再是個合格的對手。三年時間不長不短,但再意氣輕狂的少年也有了成長。作為一個男人,他不可能去把那個女人的手砍下來報當初的仇。

    桌子上除了東倒西歪的空酒壺,還放著一把劍。

    這把劍是白相與贈與他的,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劍已經很久未出過鞘了。現在的他,縱情聲色,酒色不止腐蝕了他的身體,他的意志也頹唐不已。甚至他已不能確定自己的手,還能不能握穩劍。

    林越忽然疑心自己是不是開始老了,因為他竟開始懷念過去。那時候更年輕,最意氣用事的年紀。

    這幾年,他越來越習慣一個人行走在路上。

    而少年時和白相與並肩同行的日子,比女人和酒還要逍遙快意。

    那時候他還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有機會就去找白相與,或者白相與來找他,四方遊蕩,不計後果的到處惹惹麻煩。

    可哪有青春一直不老,哪有歲月一直逍遙?

    世上只有一個白相與,也只有一個林越,他們成了朋友,可終究他們是兩種不同的人。

    從今以後白相與不會再需要他這個朋友。因為白相與天性不是一個浪子,他會有一個家,他會成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白相與一生將是圓滿、幸福的。

    而像他這種人,註定了要漂泊、孤獨一生。

    只是不知道他這一生到底是漫長還是短暫。幸好他已逐漸習慣孤身的漂泊,也逐漸習慣了與影成雙的寂寞。

    除了寂寞,他還有一把劍。

    只要劍在,他的尊嚴和驕傲就還在。

    林越想起了下落不明多時的周小情,那個也早已失去父母、擅長製造機關暗器的女孩子,林越沒有把她當成女人,而是除了白相與之外,另一個朋友。也許她已經嫁人,也許她還在流浪。

    林越和白相與以前曾經取笑過她以後嫁不出去,本是一個富家小姐,卻坐沒坐像,站沒站姿。

    對此周小情沒有生氣,她是林越見過的最樂觀豁達的女人。

    當時周小情這樣子回答他們:「我嘛,也許還不需要一個丈夫哩。相夫教子是大多數女子該選擇的一種人生,可這並不代表我不能選擇另外一種人生,畢竟現在也沒有人來管我。」

    不被需要、無牽無掛的人,流浪的生活中,總能尋找到一點生命存在的意義。

    林越忽拿起劍站起身,他的身姿依舊挺拔如青松,仿佛他喝再多的酒,他也不會倒下,如同無人能夠讓他倒下。

    古曼見他忽然站起來,怔了怔,問:「你做什麼?」

    林越冷淡說:「我要走了。」頹廢荒唐的日子該結束了,人只要一天活著,就得往前走。

    「你要走了?」古曼呆了呆,他要走了,除了一把劍,他連一件行李也不帶上。

    「你去哪裡?」她問。

    林越不答,他已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林越!」

    古曼在身後大聲叫住他。她必須叫住他,因為他一旦走了,她將永遠跟不上他的腳步。

    她哀傷地看著他的背影,痴痴地說:「從那座森林活著回來後,我四處尋訪你的下落,千里迢迢地來找你,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嗎?」

    「我沒興趣懂。」他說這話時,沒面向她,臉上的神色亦是無比冷漠的。

    「可你在我胸口留下了一輪月亮。」她慢慢舉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道彎月形的傷疤,永遠也抹除不掉了,如同他出現在她生命里,她已永遠不能忘懷。她既哀,又傷地說:「我重獲自由以後,去了很多個地方,無拘無束地活著,再也不用被當做一個殺人的工具。開始的時候,我很快樂,可後來慢慢地,我就開心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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