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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4:28 作者: 非黑非白
    我走回留離宮,找奶娘,雖然奶娘已很衰老,但她給予我的溫暖,我已知足。

    可這點溫暖我都失去了。

    每每回憶小時候的種種,真是人生再怎麼提起勇氣往前走,都不得不承認,有些傷痕已經刻進了靈魂里,永遠磨滅不掉了。

    「你就是把你所有的內力耗盡,那個皇后也活不過這個冬天。」窗外的林越突然說,聲音冷清。

    我不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蘇由信現在在哪裡。」他總算回答了我的問題。

    「你們不是朋友嗎?」

    「我們聚散無時,從不過問。」

    「這樣……」

    白天練功,晚上運功,其實每天晚上躺到床上,我都已困意連連,不知自己是夢裡還是在夢外跟林越說話。就像今晚,我又等不及林越走了,自己先睡著了。等第二天醒來,昨晚說了些什麼話,一般也差不多忘光了。

    我在練功這些日子,小夢也很忙,她忙著給我燉各種各樣的補品,這些補品我也基本全喝進了肚子裡,這裡要感謝貼心又可愛的小夢,我確實得補補。然後小夢很疑惑,為啥我喝了那麼多補品,每天看起來還是很累的樣子?我只好告訴她因為練功確實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並不是盤個腿在床上打瞌睡就行。

    又至深夜。我又再一次來到坤湘宮,毫不費勁地進入徐皇后的寢室,點了侍女的穴道。來到徐皇后病榻前,我深吸口氣,準備開始。

    即使救不了人一命,我也希望皇后活著時能少受點苦。

    我照例先探探徐皇后的脈搏,然後不禁「嗯」了一聲。

    徐皇后的脈象平穩,幾乎與平常人無異,氣色也比我昨晚來看她時要好很多。我扶她起來,一掌壓在她背上,緩緩輸入自己的真氣,果然立刻感到了另一個股截然不同、卻明顯比我深厚的真氣在徐皇后體內流動。

    我默了默,把皇后放下,放好。

    一時沒有離開,靜靜地看著她。

    長大後我第一次回宮時,就聽說過一點徐皇后的事情,當年因為我娘,號令天下的皇帝和母儀天下的皇后,當著後宮所有妃嬪的面,這對帝後徹底決裂了。當年我娘的事情過後,父皇沒有廢后,徐皇后後宮之主的地位也沒有動搖,但是誰都沒料到這位皇后可以做到如此決絕。從父皇登基以來,他只立過這一位皇后,估計也是最後一位皇后了。即使現在徐皇后不再掌握後宮實權,她的地位,也無人可以取而代之。

    那天傍晚偶然遇見皇后的轎輦經過,當她命人將車帘子掀開時,我以為我將會看見另一個我娘。我柔弱的娘親用她鮮活的生命在我幼小的心靈面前展示,當一個女人永遠失去她的摯愛時,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凋萎的。

    我娘她哀怨,她絕望。

    我娘越哀怨、越絕望,越楚楚動人。天地都得為之黯然失色。

    然而當我看清楚坐在轎子裡的徐皇后時,有點出乎意料了。雖然她的臉龐和我娘一樣蒼白,但面上全然不顯一絲幽怨之氣。想當年我娘活著的時候,整個留離宮都快裝不下她的幽怨了。

    第一次見到徐皇后的樣子,她極瘦,皮膚極蒼白,兩眼極黑卻無光采。她神態冷漠而倔強,甚至有點不耐煩的意味,斜了我一眼,脊背挺直了些,問:「回來了?」語氣清晰而又漫不經心。

    我沒聽出她話里存在惡意,但也不見得她就真的關心我回不回來,這宮裡頭沒幾個人會真正關心我回不回來的。和徐皇后對談了幾句,她表情忽然變了變。

    轎子旁邊一個侍女低聲說:「您該回去吃藥了。」

    這時徐皇后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厭煩的情緒,「這頓藥我不吃了。」

    侍女無奈說:「皇后,您說過要好好吃藥的。」

    徐皇后對她笑了笑:「我說過的話,自然說話算話,這頓藥不吃,明天早上你再端兩碗來吧,一起吃,省得麻煩。」

    侍女說:「藥哪裡能這樣吃的?到時候遭罪的還是您自己。」

    徐皇后依然笑:「我不遭罪,只是這身體遭罪,它一定要跟我過不去,我已經習慣了,雖然我已經有一點厭煩。」

    徐皇后沒再理會我,命人放下轎簾走了。

    在這個深夜我凝視徐皇后的面容,她真的不年輕了,但也沒到風燭殘年的年紀。是什麼熬盡了她生命的活力?

    愛情?還是這漫漫無期、枯寂冰冷的深宮歲月?

    是不是後宮中的女人,到最後都沒有一個贏家?

    到底愛情重要還是生命重要?如果愛情比生命更重要,那自由呢?愛情也比自由重要嗎?

    我離開坤湘宮,我有感覺,林越還沒離開皇宮。

    回到留離宮,他果然佇立在廊道下。

    我走過去,和他隔著些距離,廊下那盞燈籠,橘黃的燈光堪堪照亮房間前這方寸之地。

    我頓了頓,說:「那個,謝謝啊。」

    「嗯。」他沒有感情地應,眼睛都沒有斜一眼我。

    我很難跟他解釋我這些天來的做法是在助人為樂,而徐皇后和我娘的陳年舊事大概他也沒興趣了解。只好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做的事情毫無意義?」

    「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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