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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4:28 作者: 非黑非白
我對他講的話,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算做回應。
「那,告辭。」我說。
「駕。」我驅動馬車,靜水跟隨著。
駛出一段距離後,我心中莫名一動,回首。
濃郁的夜色中,風雪愈來愈大,行人越來越稀少。年輕俊秀的林越站立古老斑駁的城牆下,雙手抱著劍,靜默地看向我的方向,他身邊的阿紅仰頭沖靜水叫了幾聲。
下雪了,人們都往家裡趕。而他的家在哪裡?
不知道他當飲月教的教主,能不能娶個教主夫人?
我對他點點頭,轉回頭。
馬車行走著,我沒回宮,雖然我不知道皇宮是不是我的家,可我辦完了事,我還是要回去。我隨便問了一個雲錦城的老百姓,便知道了季齡的府邸在哪裡。雲錦城的百姓一定都知道雲錦城的兩個地方在哪裡,一個是皇宮,一個便是他的府邸。雲錦城的百姓人人稱譽,說他是忠君愛民的好丞相。
馬車轔轔駛過一間間店鋪,忽然一條暗巷裡直直走出來一個人,那個人提著盞燈籠擋住我的道,然後站住不動了。
拉車的馬兒嘶叫一聲,那個人依然不為所動。
是個男人,我不認識他,他好像認識我。
我問:「你是何人?為何擋我的路?」
那個男人模樣溫良,低眉順眼地說:「小人叫周亮。」
我說:「哦。」
那叫周良的男人不亢不卑地說:「小的是季大人的僕從,遵季大人吩咐,特來接小公主去見季大人的。」
我冷淡地望著他,問:「哪個季大人?」
周良答:「季丞相,季齡。」
我說:「是嗎?」
周良似淡淡笑了笑,做丞相的僕人,都比尋常的僕人有氣度,「小人已在城中等候公主多時,請公主隨小人來吧。」
我不動不語,他已走過來,接過我手中的馬繩,變成了他在前面拉著馬車走。
馬車走進了巷子裡,沒有往季齡的府上去,而是越走越偏僻,到最後連我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地方。
馬車在一處院落前停下,四下幽暗,只有門前兩盞燈籠亮著。
雪花飄飄灑灑下著。
周良打開大門,說:「公主請進。」
我問:「季丞相在裡面?」
周良回答:「是,大人喜靜,不喜人擾,很少有人知道這處地方。」
我下馬車,腳剛踩到地面上,大腿傳來陣陣劇烈的疼痛,應該是傷口撕裂了。我白著臉,手抓緊劍鞘,保持鎮靜地說:「多謝。」
他臉上仿佛隱現悲憫的神色,溫聲說:「公主快進去吧,丞相他一直在等您。」
我進入院中,周良仍立在門外。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似也關上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這院子很小,只有四間房子,只有最左邊的亮著燈火。
我拄著劍,一步步走去。至門前,我敲了敲門,聲音不大不小的說:「丞相,白冷到訪。」
裡面很快有人回應:「進來吧。」
我呼吸了幾下,確定自己可以平靜面對季齡,挺直身板,手一推,「啪」地兩扇房門敞開。我未跨步進入,呼呼作響的風雪已爭先恐後地往屋子裡沖灌,屋子裡的溫暖頃刻間被吞噬殆盡。
屋子裡放置的幾根蠟燭晃來晃去。這是間書房,滿屋蘊藉的書香,季齡在書桌後,頭未抬起,在充足的燈火下看書,書已翻至最後一頁。
季齡看得專注,我便等他看完。
天下間的讀書人都以眼前此人為典範,他博覽群書,知識淵博,更是實現了絕大多數讀書人的理想: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季齡兩旁,左邊書架上擺放滿滿的書籍,而右邊則掛著一副畫像。
畫像上是一位亭亭玉立、芳華正茂的少女。
而我和畫像上的少女,有著一張別無二致的臉龐。
我知道那不是我。
我終於見識到少時的鐘離,我娘,她年輕時讓所有人愛慕不已的樣子。
畫這張畫像的人,大約畫出了少女鍾離所有的美好。她姿容婉約秀美,披一身藕荷色的紗衣流雲裙,縴手輕撫三千青絲便儀態萬方,唇角淺淺一笑即傾倒眾生。
我的臉蒼白如紙,暗淡無光的眼珠子靜靜注視她,她美麗靈動的眼眸也靜靜注視我,畫上的她似乎比更為我年輕。
我想,我和我娘,除了一張臉,到底還有哪裡像呢?
季齡看完了最後一頁,把書合上,與書桌上其他的書籍整齊地歸置一起。他抬首看我,歲月沒饒過任何一個人,也在他臉上留下了滄桑而不可與人述說的痕跡,可他的一雙眼睛,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睿智清明。
季齡溫和地說:「你來了。」
他溫和的語聲中帶著長輩般的關懷,竟是這寒冷冬夜裡唯一的溫暖。
我收回目光,慢慢說:「我來了,丞相,白冷來了。」
季齡輕輕笑了笑,說:「我從來沒有認錯過人,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模樣隨你娘,性格卻是隨你父親。」
我說:「是嗎,我沒有見過他。」
季齡閉上眼睛,長長嘆息:「我也已經許多年沒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