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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4:28 作者: 非黑非白
    我又說:「那蛋炒飯?」這總該有了吧?難道這地方的母雞也統一今天不下蛋不成?

    夥計頓時苦著臉說:「不瞞二位,廚房師傅最近跟掌柜的鬧矛盾,不肯進廚房炒菜。」

    我說:「嗯?」

    夥計說:「廚房師傅老丁年紀大了,肩膀關節出了毛病,掂鍋已不太靈活,他想要掌柜的換口重量輕一點的鐵鍋,掌柜的不同意呀,說什麼是自己家祖傳了三代的大鐵鍋,就靠這口鐵鍋起家的,傳到他這一代不能斷了,鍋在人在。老丁也鬧了脾氣,已經四天不肯進廚房了。我們想吃飯也是自己進廚房動手炒啊!」

    我和林越面上風平浪靜地聽他說下去。

    這夥計像終於找到能訴苦的聽眾,滔滔不絕往下說道:「嘿!別說,那口大鐵鍋真他娘的重,小人就炒個青菜掂了幾下鍋,差點端不住砸了鍋,好不容易炒完盤青菜,小人兩隻胳膊都酸疼得夾不起菜了,虧得老丁炒了十幾年菜,手都快炒廢了,這點是掌柜做的不夠厚道。」

    聽夥計如此說,真是可惜我現在也行動不方便,不然倒想進廚房炒兩個菜,看看那祖傳的大鐵鍋究竟是有多重。我嘆口氣:「那有什麼吃的上什麼吃的,勞煩快點,我們趕路。」

    夥計總算提起點精神頭,叫一聲:「好嘞!客官稍等一下!」轉身掀簾進了後廚房。

    飯館裡只有五桌食客,分布在我們周圍,都是些舉止粗俗的山野村夫。

    飯菜做好端上來。

    我們動筷,我的手已經能動了。

    我和林越吃過好幾次飯了,對他的行為習慣有了些了解。他拿筷子的力道控制得很輕忽,一口接一口地吃,臉上的表情沒見變過。林越吃飯時什麼表情?那就是沒有表情。每一道菜他都會夾,而每一道菜他都不會多夾,讓人看不出他的喜好。

    不過窮鄉僻壤的,我們這些天的吃食確實不怎樣,像現在桌子上的飯菜,做得十分粗糙,他都不喜歡也正常。

    我察覺出周圍村夫們的眼睛總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瞟。

    我視若無睹,只想吃完上路。

    突然,林越頭未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抓起了竹筒里的一大把筷子,我還未看清他如何發力,那一大把筷子天女散花般「嗤嗤嗤嗤」地飛射而去。

    「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

    一連串頗具旋律的聲響過後,每張桌子上都呈弧形插上了五根筷子,而坐我旁邊的一個矮壯、相貌猥瑣的村漢,他放桌子上的一隻手,微張的五指裡面分別直直地插定了筷子。

    好功夫,好準頭。

    幸虧他沒全插進人的胸膛里。

    霎時間針落無聲,所有人開始變得像林越一樣,低頭認認真真吃自己的飯。

    角落裡隱隱傳來不滿的嘟囔:「真小氣……」

    原本在櫃檯後算帳的掌柜,噼里啪啦的算盤聲也聽不到了,久久張著嘴,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這桌。

    直到我們結帳走人,掌柜的都沒跟我們算筷子錢。

    第50章 為什麼

    我們用了整整六天, 終於回到雲錦城。

    進城時是傍晚時分, 天色已黑得濃郁, 寒風獵獵,刮在人臉上像把刀子。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雲錦城萬家燈火輝煌, 卻也在寒冷的夜風中比平時冷清了許多。雲錦城的百姓們手揣在衣袖子裡, 正急匆匆往家裡走, 大街上還是有為了生計堅持擺攤的小販在賣力吆喝著。

    我突然聽見馬車外面紛紛響起驚訝的叫聲。

    「呀!下雪了!」

    「下雪了!」

    驚訝聲慢慢又變得有些歡喜,那是小孩子們在歡呼:

    「噢!雲錦城下雪了!」

    「娘!下雪了!」

    ……

    我掀開帘子, 伸出手掌, 點點細如鹽的白雪飄落掌心。我抬頭, 源源不斷的細雪從天空飄落, 這是雲錦城今年的第一次雪,也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

    往家趕的百姓腳步更急了, 有的乾脆抗起孩子就跑。小販們索性生意也不做了, 紛紛收攤,早早回家享受天倫之樂。

    我叫住林越:「林越, 我們在這裡告辭吧。」

    馬車又往前行駛一段距離,方停了下來。

    林越沒有回頭,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接下來的事情我希望一個人面對,如果他要堅持我一時也沒有辦法。

    「謝謝你。」我低聲說。

    林越從馬車上下來, 注視著我, 那雙堅韌而冷酷的眼睛,依然沒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馬車給你。」

    我問:「你還在雲錦城裡嗎?」

    「嗯。」

    我說:「還是住在八廓街?那個客棧里?」

    「對。」

    我說:「有時間我去八廓街找你,希望到時候你還在那裡。」

    我認真望著林越的眼睛, 由衷地說:「林越,你對我有恩,以後有機會,我希望可以報答你。」

    林越出色的容貌似沉浸在融融細雪裡,他深黑的眼睛裡似乎也盛放了一些冰雪,似幻似真。雪是世間最冰冷潔白之物,無情亦有情。無情的雪是寒冷的,一如林越,他是冷僻孤傲的。而有情的雪,白皚皚覆蓋人間,人們卻喜愛它,因為瑞雪兆豐年。融化一整冬的大雪只需一場春風,可他眼中的雪似乎亘古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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