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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2:14 作者: 醬風魚火
屋裡有些昏暗,莫名地使人壓抑。
繞過玄關處,客廳里的景象著實讓任苒暗暗地有些吃驚。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頭髮花白,羸弱的身軀佝僂著,一雙褲管竟是有些空蕩蕩的。他的臉色本來就泛著青灰,此時看見與許寂川一道進來的任苒,更是全身都散著冰寒之氣。
她十分疑惑地往許寂川臉上看去,他卻猛地轉了個背,將她護在身前往旁邊帶去。
一隻瓷杯從他們方才站的位置飛了過去,投擲到牆壁上發出極響的「咣當」聲,碎片落了滿地。
任苒驚魂未定,卻聽見了一聲低沉的怒吼,「就是這個女人?你還敢帶她來,是來示威嗎?」從他懷裡探出頭去,布滿了溝壑的面容更顯猙獰。
許寂川的臉色也十分難看,「蘇伯伯,我欠你的與任苒無關,不要把氣撒到她頭上。」
「好,好得很。」蘇良山怒極反笑,手指著許寂川猛烈地顫抖,「當初你們家是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會好好照顧玉妍。現在你為了這個女人跑回國,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什麼意思?任苒心中震驚一片。如果她沒有理解錯,那麼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病弱男人,便是蘇玉妍的父親,而且聽來好像許寂川一家還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非得要他以身相許才能還得完......
許寂川更用力地握著她的手,卻將她藏在身後,「我會像對待妹妹一樣對待玉妍,但只是暫時的,總有能照顧她一輩子的人出現。」他說得極為認真,一字一頓置地可聞,「至於我,今天只是出於尊重帶未來的妻子看望長輩,不是想要得到誰的認可...當然,不認可也沒用,不管是誰。」
蘇良山氣得臉在抽搐,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操起身旁的拐杖,熟練地撥著輪椅朝他們過來,「早知道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當年我就該由著你媽抱著你去死......」
許寂川忙護著任苒退了幾步,拐杖甩到身前時,忽地有個纖瘦的身影出現了門口,「爸,你這是幹什麼?」
蘇玉妍快步上前來,蹲在輪椅前攔住情緒激動的父親,「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在那邊過得很好,也有個德國的男朋友,你怎麼總是不信呢?」她偷偷背著手揮了揮,示意他們先走。
他們匆匆到了門外,仍舊聽見不忿的聲音從屋裡隱隱傳了出來,「你還護著他,如果不是他不要你,你又怎麼會找個洋鬼子……」
「嚇到了吧?」許寂川對任苒一笑,有些勉強。
她卻只是低頭拉著他的手去捋他的袖子,「疼不疼?」剛才他只顧著護住她,卻被那根鋼製的拐杖打到了手臂。
許寂川看她關心則亂的樣子,方才隱忍的無奈似乎在她溫軟的掌心裡一絲一絲被蒸發掉,「你都不問問原因嗎?」
任苒聞言抬頭,看見了他幽深眸里的脈脈溫情。
當年許寂川的母親其實是愛極了許明朔的。所以言午成立後,她才會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毅然辭去了上市公司高管的職位,一心一意做起了許明朔背後的女人。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當一個人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去賭一段情,那麼失去的打擊便是毀滅性的。
許寂川至今仍清楚地記得許明朔剛剛離開的那幾日,母親那渙散的目光,時常把自己緊緊摟在懷裡念念叨叨,生怕連他也消失般,有幾次他甚至快喘不上氣。
當時他十歲,隱隱覺得母親精神出了問題,卻誰都不敢告訴。
那日天色灰濛濛的,一大早母親沒有同往常般送他去上學,卻是來到了言午公司的門口。他很疑惑地抬頭母親,她笑著哄他,「寂川是不是很久沒有見到爸爸了,馬上就要見到爸爸了。」
他心中也是高興的,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母親隨身背來的黑色大包里竟藏了一罐汽油。
那段記憶十分混亂了,好像有父母的爭吵,母親激動地將辦公室的門反鎖,擋在門前倒了一地的汽油,掏出打火機絕望地笑著,「我們一家人死也要在一起。」
此後多少個夜晚,他被噩夢連連糾纏著,裡面有嗆鼻的煙味,還有火光和濃霧中母親扭曲的面容。
火是從門口燒起的,他和父親被困在裡面,昏迷前他聽見了有人焦急地撞門的聲音。
那場火勢並不大,不過燒了半間辦公室而已。
後來才知道言午有個保安及時闖了進來,將他抱了出去。
那個保安便是蘇玉妍的父親蘇良山,只是當時實木的大書櫃底部被燒著了,重重倒了下來,砸中了他的雙腿,致使他終身不良於行。
蘇良山原是個好動的人,殘疾後變得沉默寡言,性子也日漸陰鬱。
兩年後,母親從精神病院康復,出院後十分內疚,便處處照應著蘇家,尤其是蘇家的獨女蘇玉妍。
她常常告訴許寂川,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便是這輩子有兩個男人會愛她照顧她,前半生是父親,後半生是丈夫。如今蘇良山因他們力有不逮,他們就得承擔起照顧蘇家女兒的責任。
蘇玉妍和他一起長大,他也真當如兄長般事事照拂遷就,所以少年時蘇玉妍喜歡上他幾乎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遇到任苒之前他並不十分了解喜歡為何物,倒是大人們看在眼裡各懷心思,竟不約認同地都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