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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57 作者: 布丁琉璃
她眼睛裡有血絲,凝望著蕭桓道:「臣妾沒有陛下那麼多心思,臣妾不會騙人。但是,陛下此時心中有多痛,臣妾一分也不會比陛下少。」
「你知朕心痛,這就足夠了。」蕭桓忽的攥住梁幼容的手腕,起身朝前,俊秀的臉龐湊向梁幼容。
浩蕩蒼穹,千里碧波,蕭桓忽的閉上眼睛,在梁幼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梁幼容大驚,手上下意識使勁,想要推開蕭桓,卻有一滴炙熱的水珠墜落在她手背上。
不是露水,是蕭桓的淚水。
或許是怕傷到蕭桓,又或許是被蕭桓的淚燙到,梁幼容怔了怔,索性閉上眼僵直地站立在原處,任憑那個生澀的吻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臉頰。她並不比蕭桓輕鬆,心中已是一片翻江倒海,半年來的酸甜苦辣都如洪水決堤,眼眶中早已蓄滿了淚水,唯有拼命地閉上眼睛才能阻止軟弱的淚水滑下。
好在蕭桓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生澀地用嘴唇貼了貼她的臉頰,隨即鬆開她稍稍後退一步,顫聲說:「容姐姐,你睜開眼看看朕。」
梁幼容將唇瓣咬得發白,良久才睜眼,眼睫濕潤,像是承受不住淚漬般輕輕抖動。
她鼻翼翕合,氣息不穩道:「陛下這又是何苦?」
「別討厭朕好不好,容姐姐?」蕭桓認真地凝望著他,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入腦海中,故作輕鬆地笑道,「就當是給朕留個念想吧。」
他笑得很勉強,嘴角揚起的一瞬,眼淚就爭先恐後滾了下來,一點也不如往常可愛。
蕭桓甚至是有些狼狽地轉過身去,抬袖囫圇地擦了擦眼淚,背對著梁幼容坐在亭中朱欄上,深吸一口氣道:「要下雨了。」
梁幼容望著他孤寂單薄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竟泛起一陣綿密的心疼。
「臣妾從未討厭過陛下。」恰恰相反,儘管一開始只將他當弟弟照顧,當君王侍奉,可是後來漸漸的,她才發現自己心裡有過他。
蕭桓背影一顫,隔了許久許久,久到梁幼容以為他不願再開口說話時,蕭桓忽然輕聲道:「朕餓了,容姐姐去給朕拿些吃食過來可好?就在湖邊小巷中的馬車裡,所有東西都在那。」
他的狀態不太對,梁幼容到底放心不下,朝他走了兩步:「陛下……」
「別過來!別可憐朕。」蕭桓喝住她,握著釣竿的手微微顫抖,連同浮漂也抖得厲害,聲音有些許發哽,「去罷,等朕釣上一尾魚,我們便回宮。」
梁幼容忽然明白了什麼,短暫的驚愕過後,她緩緩後退一步……接著便是兩步,三步,直至轉身,步履倉皇地走出了湖心亭,跑出了九曲長廊。
視線模糊得厲害,仿佛大雨滂沱,幾乎要看不清腳下的路。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睛,卻摸到了滿手咸澀的淚漬。
原來,下雨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她的眼睛。
一路暢通無阻,並無侍衛阻攔,她步履踉蹌地走到岸邊,背對著湖心亭久久佇立,終是忍不住回首望了蕭桓一眼。僅是這一眼,淚水如決堤,心痛如刀絞。
他仍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像是定格成了一尊石像。
梁幼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小巷中的,巷中並沒有所謂的馬車,只有一匹棗紅的千里良駒,馬背上放著兩個沉重鼓囊的包裹,有劍,有衣物,有細軟,有各地州府的官員名單和通行憑證,甚至還備好了雨傘和遮風的斗篷……
蕭桓所說的『所有東西都在』,竟是這個意思。
他為她備好了一切,甘願放她遠走高飛。
梁幼容倚在巷子口,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涸澤之魚。她雙手捂住眼睛,力氣大到手背指節發白,但仍擋不住淚水溢出,打濕了衣襟……
原來他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陛下是在害怕嗎?」
「別怕,從今往後,臣妾會保護陛下。」
「臣妾會成為陛下的劍,為陛下披荊斬棘。」
情深緣淺,終究是造化弄人。她所渴望的自由,一朝得到,未料竟是比剔骨剜心更為痛楚……原來,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嗎?
「容姐姐,朕好痛……」
月牙湖邊,藕荷深處,蕭桓攥著釣竿,少年單薄的身形幾乎蜷縮成一團,捂著胸口哭著說,「朕這裡……好疼啊!」
可是,再無人回應他。
「來人!」蕭桓狠狠地抹了把眼淚,神情惶然,如同一個失去至愛珍寶的孩子。他茫然且倉皇地站起身,朝著遠處的侍衛喝道,「將皇后請回來!」
侍衛們立即領命,剛要行動,卻見蕭桓來回踱了兩步,改口道:「慢著,回來!」
他雙目紅腫黯然,緊握的拳頭顫抖得厲害,終是無力地揮揮手道:「算了罷,算了……」
「等朕釣上一尾魚,我們便回宮。」
這一尾魚他是永遠也釣不上的,浮漂下的魚線空蕩蕩的,沒有魚鉤。
年少的帝王就這樣守著一根永遠不會上勾的空魚線,在湖心亭獨自坐了一整日。
他的容姐姐,再也未曾回來。
……
洗碧宮,蕭長寧正朦朦朧朧地睡著,聽到動靜驚醒時,只見燭光搖曳,夜色深沉,榻邊坐著一個人,一身血氣,光著膀子在那上藥。
「沈玹……」蕭長寧立刻就清醒了,爬起來攥住他的手臂道,「怎麼回事,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