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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57 作者: 布丁琉璃
    蕭長寧想了想,眯著眼睛道:「那本宮自罰一杯。」

    有點意思,看來今夜非得是情到濃處,酒到酣處,不醉不罷休了。

    沈玹瞭然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能完全取代沈七入宮而不被發現,定然是你們的相貌年紀十分相似,故而本宮猜測,他應該是你的親兄弟。」蕭長寧蹙了蹙眉,篤定道,「而且,很有可能是雙生子。」

    說罷,她略微自信地抬起眼來,充滿期待地等待沈玹的裁決。

    然而,沈玹卻微微搖首,道:「殿下只猜對了一半。」

    滿腔自信被泄了個乾淨,蕭長寧訝然道:「只對了一半?」

    「沈七的確是本督的兄弟。他比我小三個月,卻並非雙生。」提及沈七往事,沈玹眼中划過一抹暗色,語氣也不由地低沉了些,道:「殿下猜得不對,該罰一杯。」

    蕭長寧略有不甘,舉杯道:「本宮好歹答對了一半,算是平手,你我應各罰一杯才對。」

    沈玹倒也不辯駁,舉杯與她對碰一聲,隨即同時仰首飲下。

    沈玹一口悶,蕭長寧被辣得皺眉,吐著舌頭分好幾次才將酒水飲下,頓時一股熱烈從胃中湧向四肢百骸,渾身暖洋洋的,抵擋了夜風的寒意。

    蕭長寧舔了舔唇上的酒漬,繼而猜測道:「沈七死在了太后手中,你和玉蔻都如此費心地為他報仇,想必他一定是個極好的人,才值得你們為他如此付出。」

    「殿下又錯了。」沈玹的視線落在她泛著水光的唇上,眸色深了深,暗啞道,「沈七是個很傻的人,又傻又命苦,連一刻的好日子也不曾擁有過。」

    那想必是一段沉重的往事,因為蕭長寧從沈玹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憐惜。

    這樣糊塗死去的沈七,不該成為她用來賭酒的籌碼。如此想著,蕭長寧又給自己斟滿一杯,小口飲盡,方體貼地說:「本宮不猜了。沈玹,你將他的故事說給我聽罷,聽完後,本宮再自罰一杯。」

    沈玹最心動的,就是蕭長寧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善解人意與適時的服輸。他眼中的陰霾消散了些許,自斟自飲了一杯,一隻手搭在酒罈上,銀鐵護腕在月光下閃著通透的寒光。

    他問:「殿下可聽說過人鴨?」

    人鴨?

    「略有耳聞。」燈籠的光線朦朧,蕭長寧低聲道,「傳聞若是有人犯了死罪,罪人家中有權有勢的,便會買一個人鴨替自己送死,大約和替死鬼相似。只不過人鴨都是自願的,大多是家中貧寒不得不以命換命。」

    「不錯。」沈玹將酒盞倒扣在桌山,拇指摩挲著杯沿,良久方道,「沈七是家父養在外邊的私生子,也是替我受罪的人鴨。」

    「私生子?替你受罪?」

    真相就在眼前,只有一層薄霧覆蓋。蕭長寧驀地緊張起來,聲音發緊道:「能用人鴨替罪的絕非普通人家……沈玹,你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

    夜風襲來,燈影微顫,映在沈玹深邃冰冷的眸中,明滅可見。

    不知過了多久,沈玹沉聲道:「我與沈七本姓周,家父青州周彥,乃是皇次子靜王的家臣。」

    恍如驚雷劈下,一切疑團都迎刃而解。蕭長寧微微瞪大眼,下意識四顧一番,見四周夜色深沉,寂寥無人,她緊張的心才稍稍放鬆,道:「你是……青州周氏的後人?」

    沈玹抬首道:「不錯,青州周氏。」

    先帝育有三子三女,其中皇長子乃是太后梁氏所出,但約莫是梁太后所造殺孽太多,此子命薄,十四歲那年突發惡疾而亡;皇次子便是惠嬪所生的靜王,是個聰慧仁德的少年,蕭長寧兒時最喜歡的便是這位二皇兄。

    後來先帝娶了余貴妃,便不再踏足其他後宮,子嗣漸漸淡薄,只生了蕭長寧和蕭桓一女一子。

    靜王長到了十七八歲,在青州周氏的暗中支持下,漸漸地成為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皇子。可惜就在快要被立為太子時,他終究沒能斗得過太后的鐵腕手段。

    靜王「意外」身死,連帶著青州周氏一同覆滅……

    當初,周氏一族被滿門抄斬,女眷充為官伎,不足十三的男-丁被閹割為奴。

    事到如今,一切都明了了:身為低賤私生子的沈七成了嫡子沈玹的替罪羊,代替他閹割進宮,卻在進宮四年後意外身亡,而沈玹又陰差陽錯地成了自己替身的替身……

    「不,還是不對。」蕭長寧喃喃道,「一個私生子,怎會和你長得如此相像?這有悖常理。」

    這是沈玹最不願觸及的一段記憶。

    他沉吟了片刻,擰眉道:「他並非是生來就與我一般無二的。而是被人照著我的模樣整改眉眼,一刀一刀削骨奪肉,硬生生改成我的模樣,替我受了周家覆滅的閹割之刑……」

    第47章 替身

    多年前的夏日,天下著大雨, 馬蹄噠噠, 一名氣質沉穩冷冽的黑衣小少年策馬而過, 奔向了周家大宅的朱門前。

    沈玹那時還未改名, 叫周玹, 時年十二歲,剛從武館習武歸來,渾身都被大雨淋了個透濕。

    周家大門緊閉,並無人立侍迎接, 氣氛在雷雨天中帶著詭譎的沉悶。沈玹擦了擦臉上濕漉漉的雨水,推開宅邸的大門, 卻見正廳人頭攢動, 人群中間站著一個粗布麻衣的瘦弱孩子。

    沈玹放緩了腳步, 手握著細刀, 鬢角髮絲滴水,站在廊下遠遠地打量著那陌生的孩子。似是覺察到他的視線, 那孩子倏地轉過臉來,凌亂蓬鬆的頭髮下露出半張與他極為相似的臉,眼裡閃著小鹿般的茫然和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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