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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57 作者: 布丁琉璃
交代完這一切,她才眼神含笑,伸手推門出去。空氣中除了梅的冷香還有淡淡的焦土味,遠遠望去,東廠前廳仍擺著被炸毀的斷壁殘垣,林歡和方無鏡等役長正指揮著番子清理打掃毀在昨夜亂戰中的焦木和亂石。
好在大火及時撲滅,並未殃及後院和南閣。
蕭長寧在沈玹的臥房和書房轉悠了一圈,沒有看到沈玹的身影,只好又轉而走向中庭。她朝監督番子清掃殘垣的林歡招招手,小聲喚道:「小林子,過來,過來!」
林歡嘴裡叼著一隻白胖胖、熱騰騰的豆沙包,正蹲在大理石雕欄上監工。聽到蕭長寧喚他,他轉過一張溫和無害的包子臉來,眨眨眼,而後將剩下的半隻包子一股塞入嘴中,翻身一躍,穩穩落在她面前。
他約莫是昨日受了傷,左手打著繃帶,用兩根夾板固定住小臂,就這麼吊著受傷的手臂、兩頰鼓囊囊地含糊道:「怎麼啦,夫人?」
這小子總是很執拗地叫她『提督夫人』,蕭長寧糾正過幾次,無果,只好隨他叫去。
接觸到他清澈又忠誠的視線,蕭長寧一時忘了要問什麼,下意識道:「你受傷了?」
「昨天和皇后打架,手摔斷了。」林歡咽下包子,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補上一句,「不過,我也砍了皇后一刀,算是平手。」
作為百年以來第一位敢砍皇后的東廠太監——林歡,蕭長寧真不知該誇他還是擔心他。
「骨頭斷了,不會影響你以後用刀罷?」她問。
林歡呆呆的,慢吞吞道:「沒事,休息一個月就好。反正斷了好幾回,我都習慣啦。」
蕭長寧哭笑不得:「你怎麼沒心沒肺,跟個傻弟弟似的。」
「我才不是弟弟。我比夫人大,也比夫人高。」說罷,他還用沒受傷的右手橫著比了比,蕭長寧的頭頂約莫只到他的嘴唇處。
「好好好,你大,你高。」蕭長寧想起正事,不由四下瞄了一眼,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你們家廠督呢?怎麼許久都不曾見到他?」
林歡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的表情,回答道:「大人用過午膳便進宮見皇帝去了,興許過不久就回來。」
蕭長寧輕輕『噢』了聲,有些失落,隨即打起精神來,淺淺一笑:「沒事,本宮等他。」又對林歡道,「先前答應過你,你若贏了皇后,本宮便請你吃好吃的。」
方才還呆呆的林歡忽的眼神一亮,連站姿都挺拔了不少,咽了咽口水。
蕭長寧笑他:「別急,已經讓冬穗去御膳房取啦。」
林歡高興得一個後空翻站穩,像只不安分的猴兒。
「對了,廠督說夫人的書畫特別厲害。」林歡眨眨眼,帶著希冀小聲問,「能請您在我的繃帶上畫個花嗎?」
說著,他抬了抬自己纏得跟粽子似的左臂,撇嘴道,「這白花花的繃帶實在太難看了。」
蕭長寧正巧無聊,欣然道:「可以呀,你想要本宮畫個什麼?」
未料她答應的如此痛快,林歡笑出了一個酒窩,難得靦腆道:「我是玄武役役長,就請夫人畫只玄武吧!」
宮中,養心殿。
案几上,鼎爐焚香,清淡的煙霧在空中聚攏又散開。沈玹捻著一枚黑子,與小皇帝蕭桓各坐一方,靜默對弈。
明明是安靜的棋局,卻仿佛在看不見的角落蘊藏著風暴,周遭暗流涌動。
大概是風波初定,再無人垂簾聽政、干涉朝局,蕭桓一向軟弱的面容上也添了幾分笑意,一手捻著一枚白子落下,一手托著下巴道:「朕竟不知道,連服侍了太后九年的貼身大宮女玉蔻,都是沈提督手下的細作。沈提督好手段,不知是如何讓玉蔻歸順東廠的?」
沈玹神色未變,鏘地一聲按下一枚黑子,頗有殺伐果斷的銳氣,沉聲道:「她並未歸順東廠,臣與玉蔻姑娘,乃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關係,僅此而已。」
「哦。」蕭桓點點頭,又好奇似的追問,「昨夜玉蔻挾持太后時說過,她有個心上人乃是被太后和霍騭所殺,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沈玹道:「就如她所說的那樣。」
蕭桓托著下巴,眨眨眼道:「可朕想知道,她死去的心上人是誰?」
聞言,沈玹抬眼,幽深的眼睛定定地望著蕭桓,像是最深沉的夜色凝結而成,緩緩問道:「陛下何時,對一個宮女的私情感興趣了?」
「深宮無聊,隨便問問嘛。」蕭桓笑了聲,視線落回棋盤上,不由大驚,『啊』了一聲道:「朕輸了!朕怎麼輸了?不行,方才那一步朕要重新走過!」
沈玹似笑非笑:「陛下要悔棋?」
「不行麼?」蕭桓眨著眼睛,無辜地問。
「自然行,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沈玹將黑子丟入棋笥中,說,「悔吧。」
這下,反倒是蕭桓愣了。他不解道:「沈提督不在乎博弈的輸贏?」
沈玹目光清冷,一針見血地說:「博弈只是消遣,若是當了真就不好玩了。於臣而言,自然還有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小小的一盤棋,入不了臣的眼。」
蕭桓沉吟,似是在品味這番話的意思。
沈玹望了眼外頭的天色,起身道:「進宮叨擾已久,臣先告退。」說罷,他抱拳躬身,朝殿外走去。
「沈提督。」身後,蕭桓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