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我擔心你!
2023-10-01 02:23:22 作者: 納蘭靈希
大明宮。
冬日的午後,陽光清淺,時光慵懶。太后正拿著剪刀修剪著院子裡新盛開的紅梅,舉手投足之間是一種渾然天成的雍容華貴。
如意站在她身側,手裡挎著一隻竹簍,將梅花從那些被修剪下來的枝蔓中挑揀出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太后娘娘,侯爺七日前就從邊關啟程返京了,按照侯爺的腳程,約摸著六七日便可抵達京城了呢!」
太后修剪花枝的動作微微一頓,鳳眸中划過一抹淺淺的波光,「到時回來剛好可以趕上祭天大典。」
「可不是嘛!祭天大典之後沒多少時日便是除夕了,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是要在宮中守歲的,侯爺和若兒小姐……」然,如意話未說完,便感覺到太后看過來的目光,她神色一頓,連忙改口,「奴婢失言!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與侯爺自然都是要在宮中守歲的!」
哎——雖然現在若兒小姐已經不是皇后,可在太后娘娘的心中,她卻依舊是東陵的皇后,位置無人可以替代。
更何況這一次侯爺立下大功,很多大臣都聯名上奏,奏請恢復若兒小姐的皇后之位,而太后娘娘,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興許,這一次也是一個機會。
可是,看皇上對那藍貞兒的迷戀程度,只怕,即便若兒小姐回宮了,也不會比以前好多少。
況且,有了上一次的風波,這一次,侯爺必然不會輕易同意若兒小姐進宮。再則,若兒小姐本身,在經過了上次的事件之後也變了不少,從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對皇上的留戀和情意,她,的確不再是曾經那個痴戀皇上的若兒小姐了。
只是太后娘娘她執念太深,已經過了這麼久還是無法放下……
哎——
太后將目光從如意的臉上移開,看著指間嬌嬈綻放的紅梅,悠悠輕嘆,「都是天曜過於胡鬧,不懂珍惜,才會錯過若兒這麼好的姑娘。」
如意在心中點頭,誰說不是呢!在這世家千金之中,若兒小姐大概是她見過最單純善良的女子了,她就像一抹陽光,帶給身邊之人溫暖與快樂,一心一意喜歡著皇上,將所有的真心與愛戀都送到他眼前,可是……
天意難測,造化弄人,這麼好的姑娘,皇上偏偏看不上。
「經過這一次邊關之行,說不定若兒已經想通了,回頭,哀家再勸勸她,說不定她願意與天曜重歸於好。到時候,就借著祭天大典之際,昭告天下。」
如意聽著太后的話,心中忍不住一陣輕嘆。她知道,太后娘娘除了堅持自己的執念之外,也是為了若兒小姐考慮。
自古以來,但凡被休棄的女子,不管身份何其尊貴,哪怕貴為一朝公主,想要再嫁也絕非易事,想要嫁一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就更是難上加難。一輩子,也就等於這麼毀了。
雖說,此次是若兒小姐一反常理休了皇上,可是,這樣的事情吃虧的終究是女子,不管是誰休了誰,對於女子的聲名都是極為惡劣的影響。太后娘娘一直疼愛若兒小姐,自然不忍心見她將來孤苦無依。
可是,這樣的事情又豈是太后娘娘可以左右的?當初,她還可以逼迫皇上娶了若兒小姐,現在,她卻無法逼迫若兒小姐嫁給皇上。
只是,想讓他們兩個人互生好感,心悅彼此,似乎不太可能吧?
一時間,如意的心中感慨萬千,只能加倍挑選梅花,以此排解心頭困惑。
「太后娘娘……奴婢要見太后娘娘——」
恰此時,一陣喧譁從宮門外傳來,聽得太后微微蹙眉,如意頓時起身,緊走幾步到了宮門口,「何事喧譁吵鬧?不知道太后娘娘喜歡安靜麼?成何體統!」
門外的侍衛看到她過來,紛紛見禮,一人開口回稟,「如意姑娘,這裡有個小宮女吵著要見太后娘娘,被我們攔下了。」
一名小宮女頓時沖了過來,雙腳一軟跪在如意面前,「如意姑姑,奴婢有要事求見太后娘娘!還請您救救我家娘娘。」
如意很快便認出來眼前這披頭散髮,滿臉淚痕的小宮女是玉傾城身邊的一等宮女青兒,當即面色微變,「你家娘娘怎麼了?」
「我家娘娘她……」那小宮女伸手抹一把眼淚,哭的很是傷心,「我家娘娘她被皇上打入冷宮了……嗚嗚嗚……如意姑姑,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娘……」
「什麼?」就連如意這般沉穩慣了的人,此刻也有一絲驚詫,目光微閃,看著那小宮女,「你再說一遍!」
「嗚嗚……我家娘娘去找皇上,卻被皇上打入冷宮……娘娘不肯去,卻被侍衛直接押送過去……嗚嗚嗚……這會兒娘娘正在冷宮裡哭呢!如意姑姑,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娘……」
如意從最初的驚愣中漸漸緩過神來,皺眉看著那小宮女,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上為何要將人打入冷宮?」
玉貴妃才剛回宮沒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以她的飛揚跋扈的性子,莫非是得罪了蘭貴妃,所以觸怒了皇上?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娘娘就是去看皇上,卻不知為何觸怒龍顏……然後就……就……嗚嗚嗚……」
看著那幾乎哭成了淚人兒,且,根本說不清楚前因後果的小宮女,如意皺了皺眉頭,立刻派了兩名機靈的小太監前去打聽情況。
雖然說玉貴妃的性格有些鋒芒畢露,可,好歹她也是玉家的千金小姐,皇上斷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將人貶入冷宮,這其中,定有隱情。
當即,她打發了小宮女,回身稟報太后。
「什麼?傾城被皇上打入冷宮?」太后驀然抬頭,臉上划過一抹詫異,隨即蹙眉,似有不悅,「這個皇帝!到底在幹什麼?」
不知是否因為偏見的原因,太后的心中莫名的篤定此事是與藍貞兒有關。玉傾城素來囂張跋扈,很容易得罪人,而且藍貞兒最得聖寵,玉傾城心生嫉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為此,做出點什麼事也是正常,怕是,因此觸怒了皇上。
「太后娘娘,奴婢已經命人前去打探事情的緣由了。」
太后微微點頭,放下手中的剪刀,「隨哀家去冷宮。」
聞言,如意一怔,太后娘娘從來不去冷宮的,已經二十多年了,如今,卻為了玉貴妃要去冷宮?看來,太后娘娘其實還是很疼愛玉貴妃的。
很快,一行人便出發朝冷宮而去,只不過,才走到半路,那前去打探消息的兩名小太監狂奔而至,大冬天的居然跑的滿頭大汗,臉上的神情更是說不出的慌張與驚恐。
「太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遠遠地,兩人就開始嚷嚷,聲音很大,太后眉頭微皺,如意立刻上前喝道:「瞎嚷嚷什麼?有事直稟!」
兩人飛奔至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啟稟太后娘娘,玉二公子他……他他他……被斬了……」
「什麼?!」
小太監結結巴巴的一句話,卻仿佛晴天落下的一道霹靂,震的眾人身體一顫,神色驟變直變,如意飛快的看了太后一眼,低喝,「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太監伸手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顫巍巍的開口,「太后娘娘……玉二公子被被被……被皇上殺了……」
雖然說得有些抖,可還是很清晰,太后的身體微不可查的輕晃了下,只覺得頭頂烈日橫空,照的她有些頭暈。
「太后娘娘……」如意及時伸手攙扶她,眉眼間凝著一抹擔憂,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皇上怎麼會……殺了玉二公子?
「原因。」
下一瞬,她聽到太后這樣問,聲音很冷靜,甚至聽不出多少情緒。
小太監身子一顫,「這個……回稟太后娘娘,奴才們打探不出原因……只知道玉二公子被殺了,身體還被丟到後山餵狗了……」
那樣的醜事,楚天曜自然不會對外宣揚,當時在場的侍衛,早已被滅口,而外面的人,或許知道他們被處斬,卻絕對不知道他們被處斬的原因是因為看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隱秘。
至於玉無極被殺的原因,更是無人知曉。
太后詢問小太監無果,雖有不悅,卻也未懲罰他,而是直接問明了楚天曜的去處,直接找了過去。
……
此刻,那處早已被列為禁地的假山。原本密實的石壁伴隨著一聲細微的清響,緩緩裂開了一道縫,且,不斷擴大,最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門。
午後的陽光明媚,雖然是背陰處,卻依舊可以透過那扇門看到假山裡面的情形。
略顯陰暗的石洞中,站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從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可以辨別是名男子。而在他腳邊的地面上,正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緊閉著雙眼,面色慘白,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裡面青青紫紫的痕跡,顯然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蹂躪,而她此刻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男子走到假山洞口,朝外望了一眼,並凝神細聽方圓百米的動靜,確定假山附近已空無一人時才轉身走回洞中,將那個昏死的女人拖了出來,丟在假山外的草地上,動作很是粗魯。
緊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瓷瓶,打開,將裡面黑綠色的液體倒在了女人的身上。頓時,一陣異響傳來,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劇烈腐蝕的聲音,而地上那名女子的身體卻在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森森白骨,再化作一灘殷紅的血水,就連身上破碎不堪的衣服都一併被腐蝕,化作一片灰燼。
不過是半炷香的時辰,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不見,知留下一灘血漬,以及空氣中刺鼻的氣息。
而假山外的草地上,因為之前藍貞兒和玉無極的原因,隨處都可看到大片血跡,因此,那點血漬根本不會引人注目。
做完這一切,男子身影一閃,化作一道黑色的風消失在假山之後。
……
蘭心宮。
窗外陽光淡淡,藍貞兒還在昏睡,楚天曜坐在床前守著她,神色極為複雜。
空蕩蕩的大殿只有他們兩個人,所有的宮人都被趕在門外,楚天曜就那樣看著昏迷中的女子,那雙幽暗而森冷的眼眸中,是清晰的痛苦與掙扎。
「貞兒……朕該拿你怎麼辦……」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沙啞,充滿了痛楚與絕望。
「母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她都知道了……」
母后原本就對貞兒存有偏見,極力反對她當皇后,原本,想著等貞兒順利誕下小皇子,說不定母后一時高興便會鬆口。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眼下,只怕母后對她是更加的牴觸了吧?
雖然母后一直不喜歡她,可是,對於她腹中的皇兒還是有些在意的,畢竟,那將是她的第一個孫兒!
得知他未出生便夭折之後,她雖然痛心,憤怒,卻也在責怪著貞兒。雖然,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錯。
沒了皇子,又毀了清白,能夠將她繼續留在宮中已是不易。待貞兒醒來之後,知道了這些,她是否承受得住?
她一直是那樣善良聖潔的女子。如何能夠承受痛失愛子的打擊?又如何能夠面對被人強暴的陰暗事實?以她的驕傲,她的聖潔,她的善良,她定然會覺得愧對自己,也會因為這個原因而無法面對她自己,說不定……她會想不開的做傻事……
可是,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只要一想到她會離開他,自此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就會覺得莫名的恐慌……
「不……貞兒……你要醒過來……」
他有些痛苦的垂下頭,將臉埋在了被褥中,手,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
「玉、無、極!」
這一切都是他害得!若是沒有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切還是那樣美好,充滿了希望與幸福,他的皇兒不會夭折,貞兒更不會遭受這樣的傷害,他也不會如此刻這般惶恐、絕望、痛苦……
都是玉無極!
都是玉家!
因為憤怒,他抓著藍貞兒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將她本就蒼白的手指捏的毫無血色,而他自己卻不自知。
驀然,一股暗香隨風而至,馥郁而濃烈,陷入痛苦的魔怔之中的楚天曜,只是本能的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細想那股暗香因何而來,便兩眼一黑昏睡了過去。
在他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飄落在房中。
那是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高大男人。
他只是在房中看了一眼,便徑直走到床前,手一揮,趴在床邊昏睡的楚天曜身子一斜,直接倒在了床下,而黑衣人看都未看他一眼,彎腰,抬手,將一粒紅色的藥丸餵進了藍貞兒的口中。
一直昏睡的女子,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下,而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水色煙華的眸子,沒有初醒時的茫然困惑,也沒有遭遇重創之人的虛弱與傷心,有的,是一抹冷冽如雪的凌厲,直射床前的黑衣人,聲音微冷,「你怎麼來了?」
那人抬手,輕輕揭開臉上的黑巾,卻是一名極為年輕,極為好看的男子,他的眼睛,就像是夏日裡一汪清涼的泉水,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女子,看不見喜樂,也看不見哀愁。
藍貞兒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大亮的天色,皺眉,「現在是白天!你瘋了?」
那人依舊看著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淡,「沒有人敢進來。」
這倒是事實,楚天曜下了嚴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踏進大殿半步。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外面守著的那些人會突然進來發現裡面的異樣。
看著藍貞兒不悅的神色,男子忍不住輕聲開口,「我擔心你的傷,所以,忍不住過來看看。」
藍貞兒的神色愈發冷然了幾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不需要擔心這些。以後別在白天出現。」
男子的神色微微一暗,卻還是點頭,「嗯。」
「不,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出現!」
男子抬頭看她,清涼的眼眸中似乎隱了千言萬語,最後,終只是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我……知道了。」
看著男子臉上的黯然與荼蘼,藍貞兒目光輕閃,水眸中划過一絲明顯的掙扎,卻最終被冷漠封藏,不露半分痕跡。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都辦好了。」
一句話之後,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她不開口,他更是沉默。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待著,一個躺在床上,面色依舊蒼白如紙,一個,站在床前,靜靜的看著她,俊逸的臉上是說不出的黯然,還有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狀似執念,又狀似絕望。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藍貞兒似乎非常不喜歡這樣沉寂的氣氛,憂鬱中帶著無盡的黯然與絕望,她皺了皺眉,冷聲道:「你該走了!」
男子並無絲毫意外,似乎,這樣的情形早已經經歷過無數次,早已經麻木。他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將手中一枚白色的玉瓶遞給她,「臉上的傷。」
仿佛是怕她將玉瓶還給他,是以,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身影一閃,如來時那般消失不見。
藍貞兒手裡抓著玉瓶,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那雙如江南煙雨般細緻婉轉的眼眸中,褪去了冷冽如雪的薄涼,染上了幾分淒絕的痛楚,憂傷的,絕望的,恍惚的……
……
此刻,四海賭坊。
此間,是帝都最繁華之地,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站在長街之上便可聽到裡面傳來的吆喝聲。
賭坊的門外,是一片寬闊的廣場,那裡停著許多一眼望去便奢華高調的馬車與官轎
「啊——又是大!快快!銀子拿來!」
一聲激動不已的吆喝聲,伴隨著一陣病怏怏的嘆息聲,玉飛虎在人群之中,滿面春風,風光得意,在他面前的賭桌上已經堆滿了金條金磚金元寶……
相較於他的紅光滿面,其餘人則是一臉如喪考妣的悲愴,看著是那樣的生無可戀。
縱然心裡在滴著血,他們還是乖乖的把銀子拿出來。
「玉大人今日一定是有財神爺普照啊!」
「何止是財神爺?簡直是各路神仙都普照著他啊!」
「哎……算了!掏銀子吧!」
「哈哈哈……你們這些知道本大人的厲害了吧?知道的話,那下次……」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玉飛虎正得意時,忽然一人從門外沖了進來,邊跑邊扯著嗓子鬼喊,「大事不好了大人——」
興致被擾,玉飛虎頓時不悅的皺眉,「大白天的鬼叫什麼?被鬼追了?」
小廝被吼,卻顧不上無辜,一路飛奔而至,撥開人群,衝到玉飛虎面前,「不是啊大人……二少爺他……他他他死了……」
一語落地,恍若平地響起一聲驚雷,炸的人群一片死寂,卻因驚雷太猛,個個無法回神,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似乎在思考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就連玉飛虎也是一臉呆滯,正維持著伸手圈銀子的動作,石化當場。
小廝見狀,趕緊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提高了聲音再報,「大人!老爺!二少爺他死了!被殺了!您倒是……」給點反應啊!
可惜,小廝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玉飛虎忽然像是受了刺激的猛虎般撲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那瘦小如猴的小廝提了起來。
雙腳離地,小廝頓時大驚,「老老老老爺……您您您這是乾乾乾乾什麼……」
「說!再說一遍!」
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咆哮,打斷小廝未說完的話,玉飛虎面色陰沉且駭人,一雙眼睛更如同野獸般死死地盯著小廝,盯得他心底一陣發毛,瘦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著,「老老老老爺……二、二少爺他被……殺了……」
「被殺?被誰殺了!?」
小廝話剛說完,耳邊便響起一聲咆哮,幾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被被被……」小廝一邊抖,一邊回話,可是,抖的太過厲害,話根本說不清楚。玉飛虎見狀,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一拳打在了小廝臉上,怒吼,「說!給老子說清楚!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王八蛋敢殺我兒子!老子定要滅他滿門!」
最後那一句話堪稱是地動山搖,震的大廳里的桌椅都顫了顫,眾人更是聽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們算是聽明白了!這靖國公府的二公子被人給殺了!
這簡直太過驚悚!在這京城之中,居然還有人敢得罪靖國公府麼?簡直就是活膩味了呀!
靖國公府出了一個當朝太后,還出了一個貴妃娘娘!已經是榮寵至極!那靖國公,更是當朝元老,手握重兵,權傾朝野!他跺一跺腳,整個朝堂都要晃三晃!就連皇上都得尊稱他一聲外公!放眼這朝中誰敢得罪他老人家?那不是嫌命長了麼?
如今,居然有人殺了靖國公府的二公子!這二公子雖說紈絝了點,可那也是靖國公寶貝似的疼愛的孫子呀!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殺了靖國公的孫子!那就等著承受靖國公的怒火吧!
兩年前,靖國公府旁支的一個遠方親戚,在地方縣城犯了事,被當地的縣令繩之以法,結果,這事傳到了靖國公府,結果,那個縣令被滿門抄斬!就連衙門裡為縣令求情的官差都一併被斬首示眾!那縣令在當地是個頗得民心的好官,是以,有很多的百姓為他鳴不平,想要聯名上京告御狀,結果……
哎——全部被殺了!
一個遠房親戚尚且如此,這如今,死的人可是嫡親的少爺!這下……估計京城之中又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了!
眾人連連搖頭感慨,心中再一次堅定: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靖國公府的人!那可是皇親國戚!普通人根本得罪不起的!
細數,這麼些年來得罪過靖國公府卻依舊好好活著的,也就是以雲侯爺為首的那些朝中元老們了!此外,還有那個神醫閣的東方公子!把靖國公府得罪了個徹底,卻也依舊活的好好的!
但這畢竟是少數人。那個殺了玉無極的人,怕是全家都要倒霉咯!
眾人心中正同情著那個即將倒大霉的人,卻見小廝顫巍巍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用一種抖的很有節奏感的聲音說道:「殺了二少爺的人他不是別人……他他他正是當今聖上……是是是皇上啊——」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宛若一道驚雷平地響起,炸的人群死寂一片。
一個個滿臉呆滯,化身雕像,就連玉飛虎都是雙手一松,『砰』的一聲把小廝掉到了地上。
「哎呦喂——」小廝揉著摔疼的屁股,一陣哀嚎,正是那哀嚎之聲將眾人驚醒,一瞬間,人群像是炸開了鍋一樣。
「天哪!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那個小廝說是皇上殺了玉二少爺?這怎麼可能!我的耳朵是不是壞掉了?」
「難道我的耳朵也壞掉了?我也聽到他這麼說!這皇上他不是靖國公府的……這這……亂了!」
「沒錯!咱們都沒聽錯!就是皇上殺了玉二公子!只是,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不是大水……」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殺起了自家人!
不過,後面這一句話被他及時咽了下去。當眾議論皇家之事,實非明智之舉!
故而,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雖然眾人心中依舊波瀾起伏,洶湧澎湃,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一眨不眨的看著玉飛虎,等待著他的反應。
兒子被外甥給殺了……而且,這個外甥還是當今皇上……這……看來,玉家這次也只能認栽了!那個玉無極,平日裡也不是個好東西,仗著是玉家人,橫行無忌,欺男霸女,什麼壞事都幹過了,死了也就死了!
玉飛虎很快從石化中回神,卻是一言不發,直接邁開雙腿朝賭坊外狂奔而去。
「哎……玉大人,您的銀子!銀子還沒拿呢!」
有人在身後喊,可是,玉飛虎頭也不回,就連聽在門外的轎子都沒有坐,直接狂奔而去。
被打到地上的小廝,看了一眼門外,眼底划過一抹不屑的冷笑,卻很快隱去,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捂著臉,一邊追了出去,「老爺啊——等等奴才呀——」
……
靖國公府。
玉飛虎一路狂奔直接奔回了靖國公府,鞋子跑掉了一隻,頭髮也跑散了,所以,當他出現在靖國公府大門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至極!門口的侍衛都被他嚇了一跳,「大老爺?您……」
然,眾人還未及行禮,便被一聲怒吼打斷,「老爺子呢!老爺子在家沒?」
聽到這仿佛野獸般咆哮的聲音,眾人又是一驚,心中忍不住猜想,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老爺怎會如此失控?倒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麼不顧形象的時候!
「老爺子他……」
不過,等他們壓下心底的驚駭,開口回話的時候,玉飛虎已經等不及的朝裡面衝去,邊跑邊喊著,「爹——大事不好了——你快出來——」
跑到中院時,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月夭,彼時,男子一身洗的泛白的布衣,周身未加半點修飾,卻乾淨清爽的如同湖畔的一縷清風。
玉飛虎看到他,眼神一定,咆哮,「姓莫的,老爺子和大少爺在哪?」
被他猩紅的雙眼怒視著,男子卻無一絲畏懼,只是微微低了頭,淡聲道:「靖國公大人與大少爺外出巡視商行,並不在府上。」
「什麼!?」玉飛虎一聽,整個人像是寒霜打的茄子一般,有些蔫,「父親不在家……」
父親怎麼可以不在家!這個時候,他怎麼能不在家?無極都已經……
該怎麼辦?怎麼辦?
玉飛虎怔在原地,仿佛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一時間六神無主,心亂如麻。
月夭清澈諜影的眼眸中划過一抹淺淺的微光,狀似關心的開口,「大人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那清清涼涼的嗓音,仿佛一縷清風拂過,讓心急如焚的玉飛虎瞬間安定了幾分,看著月夭,不由自主的開口,「發生了大事!天大的事情!一定要找父親才能解決……」
月夭垂眸,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波瀾不驚坦然,「或許,大人可以進宮面見太后娘娘,請她出面。」
聞言,玉飛虎怔愣的雙眼中驟然划過一抹亮光,猛地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把太后娘娘給忘了!我這就去找她!」
雖然小妹她是皇上的生母,可是,無極也是她的親侄兒不是?她總不能置之不顧?
無極被殺,這其中定有隱情!不管怎麼樣,他都要弄清楚才行!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這樣胡作非為,肆意殺害他的兒子!
玉飛虎定了定心神,很快又狂奔而去。
月夭站在原地,看著他火急火燎的背影,依舊神色淡淡,不見一絲漣漪,只是那雙如靜水般清澈的眼眸,即便映著午後淡淡的陽光,也依舊清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
因為是玉家人,故而,玉飛虎進宮很是容易,沿途並未遇到阻攔。只是,當他十萬火急的趕到大明宮的時候,卻被告知太后娘娘去了冷宮。
「什麼?冷宮?太后娘娘怎麼會去冷宮?」
玉飛虎又驚又怒,對著宮人就是一陣咆哮,此時的他,經過了玉無極之事的打擊,心中是有些混亂的!所以,在他聽到太后去了冷宮之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玉無極被皇上殺了,太后肯定是為了玉無極之事與皇上發生的衝突,然後,也被喪心病狂的皇帝打入冷宮!
這樣的事情在先朝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曾經便有一位皇帝,弒父奪位,將母親幽禁在冷宮,並喪心病狂的斬殺了所有的兄弟手足!
此刻在玉飛虎的心中,楚天曜就是一個喪心病狂沒有人性的人!因為,他殺了自己的兒子!
宮人們都被他怒吼咆哮的瘋狂模樣嚇了一跳,有一小宮女顫巍巍的回道:「回玉大人,太后娘娘去冷宮接貴妃娘娘的。」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玉飛虎更加躁動,猩紅的雙眼直射小宮女,「你說什麼?接誰?哪個貴妃娘娘?」
雖然在問,可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只是不願相信而已。
在這後宮之中,僅有三位貴妃!太后素來不喜蘭貴妃,她若被打入冷宮,太后只會樂見其成。至於雲嫣然,因為那個雲若的事情,太后也對她沒有好感,那麼,能讓太后親自去冷宮這種地方接人的,也就只有……
果不其然,他聽到小宮女聲音輕顫的開口,「是玉貴妃娘娘……」
一瞬間,仿佛一道驚雷凌空劈下,震的玉飛虎兩眼一昏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幸好身後一名小太監及時扶住了他,「大人,您沒事吧?」
玉飛虎猛地轉頭,一把扣住小太監的脖子,聲嘶力竭的咆哮,「你說什麼?傾城被皇上打入冷宮了!?打入冷宮了!?」
那小太監做夢也未想到,他好心上前攙扶,卻被人掐住了脖子,頓時,呼吸不暢,憋的滿臉通紅,「大……大人……放手……」
玉飛虎此刻哪裡還聽得進其他?扣住小太監脖子的手非但沒有放鬆,反而還握緊了幾分,野獸般駭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你說傾城被打入冷宮了?是不是?是不是?」
「玉大人,您冷靜點!」
眼看著小太監就要被他活活掐死了,其餘人終於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欲將癲狂的玉飛虎拉開,然而,玉飛虎卻像是瘋了一般,誰靠近他他便出手攻擊誰,「滾開!我看誰敢攔著本大人?」
畢竟也是學過一些拳腳功夫的,此刻又是瘋狂狀態,下手極狠,而侍衛們畢竟顧忌著他的身份,又不敢真的與他動手,一時間,兩方僵持不下,院子裡亂糟糟的。
「都在幹什麼?」
驀然,一道泛著冷意的清喝傳來,才讓院子裡亂作一團的人猛然回過神來,侍衛與太監們『刷』的一下散開,紛紛跪地行禮,「參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瘋狂中的玉飛虎,聽到『太后』兩字身形一顫,赤紅癲狂的雙眼中漸漸恢復了一絲清明,捏著小太監脖子的手終於鬆口,那小太監頓時倒在了地上,像是蔫了的皮球一般,翻著白眼氣若遊絲。
玉飛虎卻沒有看他一眼,而是轉身看向站在院子門口的太后,頓時老眼一紅,熱淚盈眶,「太后娘娘啊——您終於來了……嗚嗚嗚……你可要為我兒無極做主呀——」
那聲音,悲愴至極,宛若困獸的哀鳴,縱然大白天的,也聽得眾人頭皮一麻,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太后一身宮裝靜立在院門,眉宇間雖然有著一絲淡淡疲憊,卻依舊掩蓋不了那一身渾然天成的氣度與雍容華貴。
「太后娘娘——」玉飛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挪動著雙膝,一路跪著爬到太后的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腳腕,老淚縱橫,「娘娘……你要為無極我兒做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