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頁

    澶淵用兩隻前爪抓住長庚的衣襟，兩條後腿顫顫巍巍地撐起它瀕臨消亡的身體，伸長了脖子用盡最後力氣去蹭長庚的臉，邊蹭邊低低地、綿延地鳴叫，似在安慰長庚不要悲傷，又似在和長庚做最後的告別。

    然後，它的身子驀地軟了下去，落在了長庚的臂彎里。

    第364章 相知相愛難相守（下）

    小傢伙在長庚的懷裡閉上了雙眼，那眉眼間還保持著笑意，一臉心愿已了的安詳。

    長庚就那樣靜靜地抱著它，一動不動，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蘇荷才聽見他的喉嚨間發出兩個哽咽的音節：「澶淵……」

    他將澶淵抱起，極其悲傷、極其依戀地蹭著它尚有餘溫的柔軟的身體，淚水顆顆打落在它雪白的絨毛里，終於無聲地、壓抑地哭了起來。

    蘇荷全程隨長庚的情緒波動而起伏，隨長庚的悲傷而落淚。她知道，長庚這不僅是在哭澶淵的離去，也在哭洛傾鴻殘酷的命運，更哭他自己的無能和悔恨。

    同時，他也在心底暗暗起誓，這一路走來，犧牲已經太多，這一次哪怕是堵上自己的性命，他也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們！

    ================================

    梅陵之中，長庚久久地凝視著澶淵那小小的墓一言不發。他知道，澶淵一心求死，只想追隨它的主人而去，所以他讓它永遠陪伴在她們身邊。

    「蓮心姐姐，可怪我不曾將真相告知你。」長庚突然發問。

    蘇荷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過來長庚所指為何，苦笑道：「巫族自有巫族的規矩，我都明白。」

    長庚卻是滿心的苦澀，為這族規帶來的後果痛苦不堪。倘若他能早日發覺楚天承的陰謀，倘若他能早日發覺楚昭的存在，倘若他沒有在如此緊要的關頭閉關，也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驀地仰天一嘆：「果然天意不可違，看來我的大限也將至了。」

    「族長！」

    長庚回頭，蘇荷看到他的表情依舊那麼雲淡風輕，可看在她眼裡卻是那麼地哀傷，令她心痛。

    「蓮心姐姐，你應該知道，巫族傳人可窺世人天機，卻唯獨無法預見自己的命運。但昨夜我為楚天承卜了一卦，儘管還是無法看到全部，但這次卦象顯示，他的結局和我的命運緊密相連，也就是說，我很有可能會和他同歸於盡。」

    「不！不會的！」蘇荷是那樣害怕長庚的平靜，含淚拼命搖頭。

    長庚卻依舊淡定從容：「蓮心姐姐，你知道的，天意不可違。」

    「……」

    蘇荷看著長庚，心痛的淚不斷落下，不由地在心底默問上蒼：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長庚回望身後並排的舊冢新墳，感慨道：「二十二年了，也該有個了斷了，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宿命。」

    蘇荷心痛如絞，淚如雨下，卻終究只能沉默。

    他是她的主，她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邊，全心全意地輔佐他。

    「萬一……萬一族長有個三長兩短，少主還小，那巫族該何去何從？」蘇荷忍痛問。

    長庚看著蘇荷，笑得溫柔而悽美：「若真到那時，恐怕就只能勞煩蓮心姐姐替我照顧他了。」

    蘇荷看懂了長庚的堅定和決絕，知道無論她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輔佐他，守護他，陪伴他。

    而也是長庚的這一個託付讓她明白，他從來都是知道她的，只因她從來不肯面對，也從不肯承認，而他又身負巫族的責任和宿命，不願連累她，所以他也從來不曾說過一個字。

    長庚心裡的確是有她的，很早以前，她就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只因他身負舞陽巫族的傳承使命，後來更肩負母親的遺命，他不知自己今後將會遭遇什麼，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時，不知今日還活著的他是否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所以他選擇深藏。

    他是永遠活在生死邊緣的人，他不願讓心愛的女子跟著他一起背負這沉重的責任和使命，有時他甚至想狠心將她趕走，放她去廣闊的天地，還她自由和快樂。

    他早將自己和她的心都看得透徹分明，大限將至，他內心積壓了多年的深情也快壓抑不住，可他還是強迫自己將所有情愫深藏。

    既已知自己大限將至，又何必再徒增她的煩惱，她今後的人生還很長，他不願她的餘生都淹沒在他離去的陰影下。

    可是他卻不懂，那個女子早已將她的一切，包括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就算是為他犧牲性命，她也心甘情願。她不怕死，她只怕和他分開，她唯一所求就是陪在他身邊。

    見蘇荷落淚，長庚便笑著安慰她：「這是我的宿命，我不悔也無怨，只是……」

    他深情凝望蘇荷，接道：「假如世間真的有輪迴，那麼來世我定要做個普通人，和我心愛的女子攜手共白頭。」

    「！」

    蘇荷的心猛然一緊，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她分明看到長庚就在她的眼前，對她那樣溫柔地笑著，眼裡似有說不完的深情，痛並幸福的淚奪眶而出。

    蒼天啊，這大概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一刻了吧，多希望它能永遠持續下去……

    但在痛並幸福著的這個瞬間，她更多的是心疼。眼前這個她愛了一生的人啊，打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命運便決定了他此生都不可能活得自由灑脫，因為他身上背負著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