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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21 作者: 南風音
半年前,他又永遠地失去了風雨相伴二十餘年的愛妻,累她一生辛勞不算,還叫她連死都是那樣的苦狀萬分!
他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子,在她們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他竟然都不在她們身邊,甚至在她們為自己而死的時候,他也毫不知情,可即便如此,這兩個痴情的女子卻至死都不悔嫁他!
慕謙啊慕謙,你何其有幸,一生能得這樣兩位奇女子為妻!你又是何其的無能與悲哀,竟先後辜負了這樣兩個深情不悔的奇女子!
回想白日朝堂上的風波,思及玉林在朝堂上那副視死如歸、萬難不懼的架勢,他更是心痛不已。他怎會看不出,玉林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保護著某個人。
而她要保護的是誰呢?乘風到慕榮身邊已經三年了,可他卻自始至終都不曾說過半個字,甚至每回隨慕榮入京,他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仿佛他真的只是慕榮身邊的一名隨從,與自己並無半點瓜葛,而今看到玉林這副情形,他怎麼會不明白他們的苦心。
與其說玉林是在保護乘風,不如說是他們母子倆再保護他,保護慕榮,保護大周!
因此,他的內心在流淚,在滴血。
柴素一與幼子慕籬皆舍他而去,只給他留下了慕榮這一個念想,是以從他即位的那天起,他便已決定要將這天下交給慕榮,至今也未曾動搖過。
而自從年初那次父子談心過後,他也終於明白了慕榮的苦心。
雖然他總是那樣沉默寡言,不善於表達自己,可他卻是那樣的通透懂事,識大體,顧大局,本該是他去保護的人卻反過來保護自己,要他處處為自己著想,叫他如何能不痛,不心疼,不自責,不愧疚?
而當年與鳳儀戰場失散,從此天各一方,更害那個他到今日才知他之存在的長子流落異鄉,孤苦漂泊這麼多年!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他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都吃些什麼,穿得如何,都遭遇過什麼,可曾受人欺負……
這一切的一切,他一無所知。
司南,他苦命的孩子,今年虛歲該有三十六了,這麼多年,他竟一直不知他的存在,甚至到了此刻,他都記不起那個名叫百里乘風的年輕人長得什麼模樣!
他一直都只當他是慕榮身邊的一員武將,根本不曾仔細觀察過他的長相,只模糊地記得那似乎是個極其安靜的孩子。
如今想來,那孩子必定在自己從來不曾留意過他的時間裡打量過自己很多次,可他卻一次都不曾注意到,那孩子該有多傷心多失落啊!
可是,這個他從前他從未謀面、他至今也從未留意過的孩子卻是如此地為他著想!
三十多年了,他不曾盡到過丈夫的責任,更不曾盡到過父親的責任,可這個苦命的孩子卻從始至終都在為他著想,叫他又怎能不痛,不心疼,不自責,不愧疚?!
憂思至苦,鬱結至深,胸口一股猛烈的衝動迅速上竄,他忙取出手帕,掩面一陣猛烈地咳嗽,那明黃的錦帕上當即便浸染了一片腥紅!
慕謙眉頭一皺,動作熟練地收起了手帕。
當初耶律圖那一槍對他造成的傷害其實遠比軍醫們診斷的要嚴重得多,再加上多年征戰沙場累積的傷患,他的身體狀況其實遠比外表看起來的要差得多。但他當初卻特意叮囑軍醫老部下,不許告訴任何人他之傷勢的真實情況,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對天下太平的重要性。
而自登基這三年來,他夜以繼日、大刀闊斧地推行各項惠民利國的改革舉措,尤其是在振興農事、恢復生產上下了大力氣,每日早起晚睡,勤於政務,簡直比大臣們都要忙碌,以致積勞成疾,又兼憂思鬱結,如此肆無忌憚地透支生命,身體不出問題才怪。
每回御醫請平安脈都只道他身體虛弱,好生調養便可,但慕謙心裡明白,他的身體出了問題。雖然御醫們始終無所察覺,但到底是自己的身體,慕謙自己最清楚,他猜測應是中了什麼慢性毒。
一開始,他的身體出現氣力不濟、極易疲乏、容易睏倦的現象時,他只當是這些年累積的傷勢和登基以來的操勞造成的,叫御醫把個平安脈、開幾副調養的方子也就罷了。
直到不久前,他開始出現吐血的症狀,他才覺得事有蹊蹺。之後御醫每回來把脈時依舊沒探出什麼異常,可他的吐血現象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便知必是毒性已深,大勢已去。
不論對方是誰,能通過層層檢驗、並且能在不引起自己懷疑的情況下下毒,他大概能猜到是誰,卻並沒有要宣揚的意思,反而坦然接受了他命不久矣的事實,並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
他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所以他想在還有命的時候竭盡所能為慕榮、為大周安排好一切。
所以,此次南境旱災,他才會安排慕榮南下,想藉此機會讓慕榮再立軍功,提升他在朝堂和軍中的威信,穩固他的地位,可他不曾料到這會成為敵人布局謀害慕榮的又一個契機。
上蒼啊,該遭到報應的人是我,你為何不衝著我來,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的孩子!
這時,殿門被推開,一個梳著盤桓髻、身穿齊腰襦裙、外罩白羅長衫、肩披飄逸帔帛、渾身素雅、妝容亦十分素淨的少婦托著一個方形的食案走進來,上面是三個裝著精緻點心的小蝶和一隻盛著粥之類的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