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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21 作者: 南風音
    「大哥。」

    又一聲極盡溫柔的呼喚傳來,慕榮這回徹底呆住,望向那個依舊看不真切的白色身影,掙扎著緩緩坐了起來。

    當他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時,瞬間便定在了那裡,睜著一雙震驚不已的牛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

    「……小籬,當真是你?!」

    只見坐在床邊的人瓷肌濃眉,鼻樑直挺,唇如彎弓,眉目如畫。只是,他的頭髮不知為何,竟然全白了。

    此刻他正雙眼含淚、面帶微笑看著自己,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大哥,是我。」慕籬含淚應道。

    聽見這聲音,慕榮仍是不敢置信,這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慕榮痴傻一般看了他半晌,而後才抬起顫抖的手,遲疑地、試探地伸嚮慕籬的臉龐。

    直到他撫上慕籬的臉,感受到了他肌膚的真實觸感,慕榮才終於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他的小籬真的回來了!

    一瞬間,他好似忘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病痛,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又哭又笑道:「小籬!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慕籬伸手握住慕榮的手,亦含淚笑道:「是我,大哥,我回來了。」

    一股巨大的悲喜交加湧上慕榮的心頭,令他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落下,然後不由分說就一個熊抱將慕籬緊緊圈住,激動不已道:「小籬,小籬!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大哥。」慕籬輕聲回應。

    慕榮終於放開了他,視線在他身上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激動地問:「小籬,你是如何死裡逃生的?這些日子你都藏在了哪裡?為何不回來找我們?又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可知……」

    「大哥。」慕籬打斷了他的話。「我這次來,是為了跟你說幾句話。」

    慕榮蹙眉,這話聽起來就像是他還會離開一樣,剛才還激動不已的心立刻就又緊張起來,一把拉住慕籬的手心中懼怕道:「小籬……」

    「大哥,聽我說,好嗎?」慕籬依舊平靜地打斷他。

    慕榮欲言又止,終是點了點頭。

    慕籬緊握兄長的手道:「大哥,答應我,不要再為難自己了,不要再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到自己身上。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是造化弄人罷了,我會不怪你,母親不會怪你,嫂嫂還有堅白跟依風都不會怪你。」

    慕榮怔住,一瞬間的分神終究還是掩蓋不了深入骨血的夢魘,潛藏體內的悲傷洪流又波濤洶湧地襲來。

    他的眼神左右搖擺,仿佛是在尋找某個人,卻是終究沒能找見,終又低頭捂著心口搖頭痛苦道:「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悔恨難當、自責不已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

    慕榮雙拳緊握,低頭閉目兀自沉痛自責,慕籬看到一滴淚珠無聲打落。

    誰說英雄無淚,只因他們從未在人前流過淚罷了。

    誰道英雄無情,只因他們從來都把情深藏在心底罷了。

    慕籬伸手緊緊握住慕榮的手,含淚道:「大哥,聽我說。」

    慕榮抬頭,那滿目的悲傷刺痛了慕籬的眼。

    他緊了緊握著的手,含淚道:「大哥,不要再這樣為難自己,更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心甘情願赴死的,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慕榮臉上悲傷更濃,痛苦亦愈深,固執滴地搖頭道:「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是我無能!」

    慕籬又緊了緊握住的手,也搖搖頭,含淚接道:「大哥,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他們甘願犧牲自己來保全你,你若是如此不珍惜自己,豈不是辜負了他們?」

    慕榮痛苦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寧願代替他們去死,也不要是這樣的結果!

    這三十二年來,慕榮大約從未像這般脆弱崩潰過,楚天承這一招殺手鐧的確夠狠,夠歹毒,幾乎徹底摧毀了他所有的意志。

    慕籬雙手緊緊攥住慕榮的手,接道:「大哥,難道你忘了還有父親嗎?他已經失去了妻子和一個兒子,失去了所有至親,如今這世上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叫他如何面對這一切?你忍心讓他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嗎?你忍心留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這世上嗎?」

    慕榮拼命搖頭:「不……」

    我不想,我不能!

    「可是……」

    他強忍痛楚,說不出話。

    慕籬卻是含笑欣慰道:「所以大哥,就算是為了父親,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慕榮內心掙扎糾結煎熬不已。

    慕籬起身,攥緊慕榮的手最後道:「大哥,答應我,不論將來遇到何種困難,你都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小籬?」慕榮有些茫然地看著慕籬後退幾步,鬆開了他的手。

    慕籬退開幾步,站在床前面帶笑容凝視慕榮。

    慕榮忽然慌張起來,看著慕籬伸出手去:「小籬,你要做什麼?」

    慕籬含笑道:「大哥,我該走了。」

    慕榮大駭,下意識地想要掀開被子下床撲過去:「不要走!」

    然而,他的身體卻沉重到連翻身都困難,只能扭曲著上身趴在床邊極力地向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遠在天涯的慕籬伸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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