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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21 作者: 南風音
他一不解慕榮為何沒能擋下他這一錘,不應該啊!二不解乘風為何會那樣不要命地替慕榮擋下這一錘,沒理由啊!
慕榮在徹底暈厥之前望著撲過來將他抱住的慕謙,一直蓄在他眼中的淚終究是劃落了,劃出一道極其不甘又極盡傷痛的淚痕。
只聽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父親,為什麼……」
然後,他終於徹底暈了過去。
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軍醫連忙替慕榮檢查,良久方對慕謙道:「相公不必擔心,經過這一番發泄,大公子心火已卸去了不少,不至於邪火攻心,眼下只是體力消耗過度,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聽了軍醫的診斷,一圈的人皆長舒了一口氣,然而緊接著又聽軍醫道:「不過,醫者醫身不醫心,大公子最根本的癥結還是在心裡。他若總是心有鬱結而不思排解,只怕會傷及根本,長此以往,恐壽數難長啊!」
眾人這麼一聽,立刻又都愁眉苦臉起來,尤其是與他相交多年的那些人。
別人不了解,他們卻是很清楚的,慕榮這個人啊,他就像是一團關起門來熊熊燃燒的烈火,不管裡面燒得有多熾烈,外面的人都是看不見的,且以他的性情,他也不會讓外面的人看見。他們總覺得,他總有一天會像這樣將自己的生命燃盡。
秦蒼轉頭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百里乘風,不由蹙了蹙眉,眼中似是疑惑,又似是洞察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適才關鍵時刻,百里乘風在喊住鐵二的時候,幾乎是想都沒想地就側跨一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朝慕榮襲去的流星錘,如此舉動實在令人震撼又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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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榮的房間裡,還是先前那些人,只不過躺在床上的人換成了慕榮。
此刻,他正安靜地睡著,只是睡著的他雙眉依然緊鎖,臉上也依然滿是痛苦的神色。
你看,他連睡覺都不肯安心地睡,心頭不定縈繞著什麼事,所以才會顯得這麼痛苦。
慕謙、白崇坐在桌邊,其餘所有人圍繞他們站成一圈,屋子裡的氛圍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慕謙抬起能夠自由活動的右手揉了揉眉心,然後才又低眉去看鋪在桌上的密旨,心中一直縈繞的那股巨大的悲涼便又開始作妖。
其實,他真正醒來的時間是在今晨天剛大亮時,是時只有慕榮一人守在病床前。他剛一醒來,就看見慕榮紅著雙眼正望著他。
在見過雲清之後,慕榮便帶著那錦囊密策來到慕榮病床前,大概唯有在無外人、慕謙也昏迷的情況下,他才肯露出一點的脆弱和真情緒。他沒料到慕謙會突然醒過來,趕忙偏頭拭淚,卻已來不及。
對這個兒子,慕謙是再了解不過的,刀山火海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能讓他落淚的事,那必然是真正觸及到他的傷心處了,遂不容回絕地問他發生了何事,慕榮這才忍痛將真相告訴他。
乍聞噩耗,他亦曾震驚不已,完全沒料到少帝會如此心狠手辣,不留餘地,他本想著用他一人之命換取天下太平,卻在那一瞬突然了解,少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放過他,並且打定主意要斬草除根了!他原本以為,就算少帝再忌憚他,到底還會對他留有幾分情面,卻不想那少年皇帝竟如此決絕!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心底最大的感受不是憤怒,也不是仇恨,而是悲涼,巨大的悲涼,宛如遭受了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之後,慕榮將那個錦囊交給他,他看過之後沉默良久,道:「眼下似乎也沒有比這更好、代價更小的方法了,就這麼辦吧。」
然後,他滿目悲涼地望向南方道:「但願我們還來得及。」
當然,關於司過盟那些人的情況,慕榮也將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慕謙了,雖然對他們的來意一直存疑,但他可以確信他們相助的誠意。
慕謙對慕榮的判斷向來都十分有把握,且人家提供的錦囊密策也的確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不管他們來意為何,至少當前他們是友非敵。
之後,他便讓慕榮出去了,臨走前還托慕榮向司過盟代為轉達謝意。此外,因為有昨夜突圍失敗的前車之鑑,他還特意囑咐慕榮,此事千萬別讓外面的人看出了破綻,敵人不知潛伏在哪裡,正密切關注著他們父子的一舉一動呢。
再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裡獨處了許久,強迫自己壓下對京中至親的擔憂,先以大局為重。
此次北征的八萬大軍幾乎全部折在了長河谷,而他又絕不可能讓昔日舊部率領他們的兵馬陪他冒險,擔上謀逆之名。他知道,少帝想要的不過是他的人頭,他不願連累他人,要救妻兒門人,並償還那些因他無辜犧牲的性命,唯有他一人擔起所有罪名!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勇夫安知義,智者必懷仁。
他想起今晨與慕榮密談時自己說過的話:「榮兒,我們是在與時間賽跑,這回只要能救得你母親和籬兒他們,我便辭官歸隱,從此再不問朝政!」
事實上,打從平定了西南三府叛亂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了。慕榮曾私下找他談過這個問題,當時他表示少帝才剛登基不久,根基未穩,至少再過個兩三年,等大魏江山穩固了,等到少帝再長大一些,能獨當一面了,他就會放下一切辭官歸隱,可誰知造化弄人,還沒等到他辭官,少帝卻已耐不住先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