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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21 作者: 南風音
雲翊望著慕籬清瘦的身形,滿眼心疼與不忍。
即使她心中早有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心疼問道:「公子,您做了所有的那排,可唯獨沒有說您和夫人該怎麼辦,禁軍可是馬上就要來了。」
慕籬能聽出雲翊話語中沒有絲毫疑問,反倒透著一股洞悉他心的悲憫,回頭沖她局外人似的苦笑道:「你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雲翊無言以對,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不是他不想做安排,而是沒法安排,因為慕家此劫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然而慕籬到了此刻還不忘安慰別人,轉而又望著那顆桃樹上仿佛被飛雪壓得抬不起頭來的交錯瓊枝蹙眉道:「不必過於擔心,至少在厲王陰謀敗露之前,我們是安全的。厲王擺這麼大一盤棋,不就是為了讓天下大亂,讓父親與陛下兩虎相鬥,他好坐收漁利嗎?若我們今日不乖乖束手就擒,厲王就必然會有所察覺,從而加速他的行動,若他先發制人攻陷京城奪了皇權,屆時再以皇室正統名義號令天下諸侯剿滅叛軍,你認為到那時我們還有時間反擊,父兄還有活路嗎?」
「……」
「為了最大限度激發父親和陛下之間的矛盾,厲王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們死在天牢里,相反陛下則必然希望我們能好好地活著,以便父兄那邊有個萬一時,他還能有個後路。我雖不知厲王到底對陛下說了什麼,以至於陛下會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但我們一家人這牢獄之災是在劫難逃了。兩邊都要救,可總有個輕重緩急,兩相權衡,我只能讓家人以身犯險,只要我們暫時不抵抗,他們便不會立刻發難。若我猜測無誤,今日來的禁軍應當還帶著陛下只准活捉的密旨。」
除了軍餉糧草的供給,將家族親眷留在京城,這是自古以來皇家對在外帶兵武將的約束方式之一,相當於是將他們的親人作為人質扣留京師,為的就是防止他們造反。
至於地方諸侯,朝廷早已無親眷可要挾,這也是某些心懷不軌的地方諸侯可以做著地方土霸王的重要原因。
因此,楚隱即便有心將慕謙的舊部——羲庭軍主帥白崇一併處理了,卻無法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他。
至於紫耀軍主帥鄭淳,因其娶的是楚耀宗之四女,楚天堯同父同母的親妹妹明德長公主,姑且算是他楚家的人,所以楚隱沒有動他的打算,這也是當初楚天堯放心讓鄭淳接替慕謙駐守鄢都重地、掌紫耀軍的原因。
恰好這回鄭淳有傷在身,不宜遠行,奉旨領兵出征的人是副帥慕榮,正合了楚隱將慕家父子一起剷除的心意。
雲翊終於只是咬咬牙,猶豫了半晌方道了一句:「屬下明白了。」
然而話雖如此說,可慕籬內心卻還是有股隱隱的不詳之感。
即便明知此去兇險,他們也必須乖乖束手就擒。他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倘若天公垂憐,則他慕家定能有驚無險,若天意不遂人願……
他不敢再往下想。
經歷了此次浩劫之後,他忽然有些怕他這種沒來由的預感了,怕又會成為現實。
離憂居小院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呼嘯的風雪聲以及遠空不斷飄來的各種悽厲哭喊聲就變得異常清晰,刺耳。
「大梁,要變天了……」慕籬獨立桃樹下仰望遼闊清冷、映照血紅火光、飄著紛揚雪花的長空幽幽嘆道。
耳邊不由再次迴響起父親出征前的囑咐:「籬兒,此番出征,為父怕是趕不上你二十歲生辰了,但我和你母親商議過了,待大軍凱旋,為父定會為你補辦一個盛大的冠禮!你要好好地,等著我們回來,啊~」
慕籬抗拒內心那股隱隱的不詳,有種再也等不到冠禮的感覺。
就在他兀自沉吟時,小院門口傳來柴素一將信將疑的輕喚:「籬兒?」
慕籬回頭,見小院門口是柴素一帶著劉蕙並一對總角孩童,身後居然還有十來個稍微有些年紀的僕從,老管家陳庭也在其列,而雲翊早在察覺院外動靜之前就已隱身。
慕籬只覺五臟六腑間忽然盪起一股激流,對柴素一展顏,既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又讓人覺得無比哀傷,極致溫柔喚道:「母親。」
柴素一看著一片雪白的小院中那顆桃花樹下長身而立的少年,驚得抬手掩面,熱淚驀然奪眶而出,身旁劉蕙也喜極而泣,一臉欣喜與感動。
在劉蕙的攙扶下,柴素一步步走到慕籬跟前,望著比她高出了近一個頭的少年,柴素一抑制不住地激動,伸出顫抖的手撫上慕籬的臉悲喜交加道:「真的是籬兒,真的是我的籬兒……」
柴素一將慕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激動得又哭又笑,此時複雜的心緒讓她無暇問為何,也不想問為何。能看到他健全如初,這比什麼都好!
慕籬緊緊攥著柴素一的手,眼含傾世柔情就著雪地向慈母緩緩跪拜下去,尚未開口,柴素一慌忙想要將他拉起來:「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地上涼!」
慕籬卻是緊緊牽住慈母的手搖搖頭,既幸福又悲痛的淚划過他的臉龐,仰望慈母一字一句深情道:「母親……娘啊!您就讓孩兒跪著吧!兒蒙娘親十月懷胎、二老辛勤養育,長到十九歲卻還從未跪過二老,您就讓孩兒跪著吧!」
柴素一隻覺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擰著翻著攪著劇烈地抽痛著,可她還是放開了慕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