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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20:21 作者: 南風音
    慕籬卻是心中有數,自己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此時,忽聞一個激動的聲音從院子裡遠遠傳來:「二公子,大公子回來了!大公子回來了!」

    一名青布衣裳的小廝歡天喜地跳進屋來,恰是先前那個猴兒一般精靈古怪的小廝。

    只見他遠遠對慕籬眉飛色舞道:「二公子,大公子回來了!大公子回來了!」

    靜姝喝道:「呆子!嚷嚷什麼,二公子聽見了!」

    話音剛落,慕籬便聽見院中一串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稍傾,果然見慕榮一身戎裝閃進臥房,金甲炫目,人中龍鳳。

    「小籬,我回來了!」

    慕籬遙見兄長,心口一縮喉頭一緊鼻子一酸,眼中瞬間充盈淚光,抑制不住激動喚道:「大哥!」

    慕榮隔著約莫兩丈的距離遙望靠在床頭、面色蒼白憔悴的慕籬,立時渾身都揪心地痛起來,當下便攜著一路風塵撲到病床前。

    與此同時,在他身後一眾人魚貫而入。

    柴素一引著兩名遠客先入,隨後是劉蕙,接著是陸羽、明劍、管家陳庭,加上旭升、靜姝以及侍候的數名婢女小廝,臥房內瞬間變得十分擁擠、熱鬧。眾人好似事先商量過一般,沒有一個人上前打攪兄弟倆的重逢。

    慕榮單膝跪在慕籬床前,伸出顫抖的手撫過慕籬顴骨凸起、蒼白憔悴的臉心痛不已。上個月在北境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不過月余,怎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只聽他眼中噙淚哽咽道:「對不起,小籬,我回來晚了。」

    慕籬能清晰地感覺到兄長身上撲面而來的風霜,眼底心疼面上帶笑,沖慕榮搖了搖頭,以示安慰。

    極力表現出的安慰笑容更加襯托出他的病態蒼白,令慕榮更加痛苦自責。

    他攥住慕籬纖瘦修長的手抵在額頭道:「都怪我!若我未染上時疫,你便不會去前線看我,也就不會生這一場病了,都怪我……」

    兄長在未察覺的情況下攥得他的手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傷。這是他的宿命,與兄長何干呢?

    「大哥,生死有命,不關你的事。或許,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數,就算沒有去看你,我遲早也還是會遭逢此劫的。」

    聽見劫數二字,柴素一心頭咯噔了一下。

    慕榮抬眸看嚮慕籬雲淡風輕的笑臉,心痛更甚,默怨上蒼為何對這個少年如此殘忍,難道他自幼受的苦還不夠多嗎?

    柴素一抹了眼淚上前扶起慕榮:「榮兒,人吃五穀雜糧,豈有不生病之理,這不是你的錯。來,我們先讓墨谷主給籬兒診脈,啊~」

    慕榮抬手抹了眼淚,轉身對一名斗篷尚未解、穿著質樸、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揖道:「墨谷主,一切拜託了。」

    鍾靈山中藏靈谷,神醫有徒為藥痴。

    兩耳不聞人間事,一心只做塵外醫。

    他便是藥谷現任谷主墨塵,頭束常見小包帕,可以看到青絲間已摻雜了些微白髮。一襲黛藍深衣同色束帶,簡潔樸素,儼然一副深山隱士模樣。

    墨塵,百草神醫顧時珍的關門弟子,傳說其資質過人,備受老神醫重視與喜愛,盡得老神醫真傳。

    據說其人很是頑固,也很低調,很少出谷,因此很少有人能請得動他,但江湖上到處都流傳著藥谷濟世活人的美名,自老神醫雲遊去了之後,藥穀穀主的濟世聖者之名也揚名天下,很受世人尊敬。

    墨塵朝慕榮躬身回了個禮,便提著竹編醫箱走到床邊坐下,屏氣凝神為慕籬把脈檢查,一屋子的人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片刻之後,墨塵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起身對柴素一深深揖道:「老夫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如此奇特之脈象。請恕墨某無能,夫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墨塵話音甫落,柴素一一個趔趄撞進及時上前相扶的劉蕙懷中,手中念珠陡然滑落,嘩啦散了一地!

    慕榮聞言,眼中最後一絲希望之光也黯淡下去,踉蹌著後退兩步,撞翻了床頭木架上的紗燈。

    「大郎!」劉蕙見狀又連忙過去扶丈夫,機靈的靜姝趕忙接手去扶柴素一,同時旭升也連忙上前去收拾被慕榮打翻的木架和紗燈。

    錚錚男兒如慕榮,此時也悲無可擋,望著慕籬心痛落淚,連連搖頭:「怎會……」

    墨塵雖名氣遠比不上老神醫,但神醫嫡傳弟子也絕非浪得虛名,自己跋山涉水不遠千里將人請回,如今連他都說沒辦法了,那這天下究竟還有誰能救得了幼弟呢?!

    柴素一終究是沉默地閉上了雙眼,眉眼間亦寫滿了悲痛。

    謙哥,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慕籬倒是絲毫不覺意外,只雲淡風輕一笑,心中反而覺得舒暢了許多。

    樞相府二公子生來便雙腿殘疾,且自幼體弱多病,此事京城人人皆知,而此子長到十八歲卻從未踏出過相府一步,這在帝都更是奇聞一樁。

    坊間謠傳,這樞相府二公子必是生性怪癖且相貌醜陋,否則怎會十八年都不肯出門見人呢!

    因為有個愛湊熱鬧的旭升,故而坊間種種傳聞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這也恰恰是他不肯出門的原因。他欠這個家的已經太多,他不願因世人對他異樣的眼光和非議而辱及家門。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這個家充滿了愧疚,因為他這副皮囊註定無法入朝為官,更無法征戰沙場。是故,他非但不能報答父母養育之恩、兄長呵護之情,反累父母兄長為他長年操勞憂心,更害兄長為他放棄自由,踏入他本不願涉足的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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