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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頁

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然後認識了一個人,那人一雙眼睛流轉間,像是比望月河光還靈動,臉上總帶著笑容,他總有辦法把日子過得極舒服,他喜歡美酒,喜歡美人,說話做事帶著那麼一股子不徐不疾的從容,從不和人爭吵。然而身上又有很多毛病,是個荒腔走板不著調的紈絝。

    可烏溪看見那個人的時候,覺得心裡溫暖得都要融化了。

    他夢見許許多多平靜極了的日子,那人沒型沒款地靠在大樹下的躺椅上,懶洋洋地微微眯著眼,慢條斯理地說一些書上沒有的事,好像那些事他生來就知道,連底稿都不用打,半睡半醒中就能侃侃而談,偶爾抬手喝一盞茶,寬大的袍袖裡就帶出特別的清香氣息。

    還夢見那人溫暖的手掌,夢見他嬉笑怒罵無可奈何地對著自己說「你這小毒物」,夢見他懷裡抱著紫貂,脖子上紅線一穿,脆指環若隱若現在雪白的頸子間,夢見那一宿,將血都點燃了的抵死纏綿。

    可那些快樂讓他如此不安,仿佛隱隱感到了有什麼不對勁,烏溪睜大眼睛注視著那人的笑臉,看著看著,就覺得心裡慌張起來。隨後眼前的人明淨的面容越來越蒼白,白得叫人能看見他皮膚下的血管,然後他彎起的嘴角落下去了,眼神越來越空洞,嘴角浸出殷紅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雪白的錦袍上。

    烏溪覺得自己要嚇死了,伸手去夠他,卻怎麼都夠不著,隨後腳下倏地一空,所有的意識扭曲起來,唯有那股子絕望,刻骨銘心地留了下來,堵在胸口,像是要把他的心也撐爆了一樣。

    烏溪驀地睜開眼睛,視線模糊極了,耳邊是馬車的聲音,他呆了片刻,竟想不起自己在哪裡,卻情不自禁地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角冰涼,他蹭了蹭,竟驚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一個大嗓門的人叫起來:「巫童醒了,巫童醒了!」

    那麼一刻,烏溪心裡冒出某種荒誕不經的想法----這不會是走在去京城的路上吧?在那所有所有的事都還只是他的臆想,還沒發生。

    隨後阿伈萊的臉出現在他視野里,笨手笨腳地扶起他:「巫童,喝點水吧。」

    烏溪的眼神掠過他爬上了細微皺紋的眼角,又掠過自己那雙成人的手,心裡那個念頭,就像是落在水裡的煙花一樣,慢慢地熄滅了,最後只剩下一團灰燼,流落在冰冷刺骨的水波里。

    他默不作聲地就著阿伈萊的手喝了半碗水,閉上眼睛,靠在身後的墊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專心致志地體會著從心口傳來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如撕心裂肺一樣的疼痛。

    景北淵……景北淵……景北淵……景北淵……

    阿伈萊和奴阿哈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地在一邊看著他,就見烏溪靠在那裡,臉色慘白地按著胸口,閉著眼睛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胸口幾乎不見起伏,濃重的眉緊緊地皺起來。

    半晌,才忽然問了一聲:「到哪裡了?」

    阿伈萊和奴阿哈對視一眼,奴阿哈低聲道:「已經過了蜀中了。」

    烏溪輕輕地點點頭,又不言聲了。

    阿伈萊忽然衝動地張口欲言,被奴阿哈一把拉住,他狠狠地回頭瞪了奴阿哈一眼,仍不管不顧地開口道:「巫童,前些日子在客棧的時候,我聽說北方瓦格剌族已經快打到京城了……」

    烏溪睜開雙目,掃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眼珠好像蒙了一層東西,再不像往日那樣清亮得喜怒哀樂都浮現在上面,阿伈萊忽然發現,他那樣的眼神竟有些不像巫童了,像誰呢?像南寧王爺,像大慶太子,裡面多了好多,叫人看不分明、諱莫如深的東西。

    可他仍舊直眉楞眼地說道:「巫童,你一句話,咱們就調轉馬頭回去!」他一把打開奴阿哈試圖拉住他的手,怒道,「你別攔著我,王爺?王爺辦的事就一定對麼?我瞧那王爺腦子裡也漿糊得很!巫童,咱們回去,咱們回京城把他人搶出來,叫什麼別的都完蛋去,不管了。回頭好好打那王爺一頓板子,叫他、叫他……」

    烏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阿伈萊後邊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隨後烏溪清晰簡短地說道:「快馬加鞭。」

    阿伈萊和奴阿哈一愣,只聽他接著道:「快馬加鞭回南疆去,別吝惜馬,叫兄弟們辛苦幾日,務必儘快趕回南疆,越快越好----等我調息過來,給我找匹快馬,把這馬車棄了。」

    阿伈萊張張嘴,半晌:「巫童……」

    烏溪已經重新合上眼,像是入定了一樣,再不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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