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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2:15:11 作者: priest
景七避開他的目光,那一刻這人低垂的俊秀眉眼竟讓烏溪心裡升起滅頂的絕望之意,雙腿似乎撐不住他的重量,烏溪膝蓋一軟,便往下倒去,被景七一把攬在懷裡。
「景北淵……景……北……淵……」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攥住景七的袍袖,奮力睜開那雙已經渙散的眼睛,「我……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我恨……你……一……輩……」
意識終於再難以掙扎,烏溪的眼睛緩緩地合上,手指鬆開,無力地垂下。
景七將他抱起來,輕輕地放在床上,伸手細細地描畫著他的五官,忽地一笑,輕佻的桃花眼中仿佛有光碎在裡面,那一刻萬般繁華落盡了,前生今世,竟全消失無蹤。
耳畔只有那一個聲音說,景北淵,我恨你一輩子。
城郊有個破敗的酒樓名喚長亭,離人到此各自分別,煙塵蕭蕭咸陽道,從此天涯兩不聞。
阿伈萊無數次從車裡回頭去張望那個坐在馬背上的影子,而巫童在馬車裡,大夢不覺醒。他心裡有很多疑惑,不明白,問奴阿哈,奴阿哈也不明白。
王爺只說,大慶要打仗了,瓦格剌人要打到京城來,讓他們回南疆去,安全。
阿伈萊想追問為什麼王爺不跟他們一起走,被奴阿哈拉住。奴阿哈像是剛哭了喪回來,臉上帶著麻木的悲傷,問了也不言語,只是搖頭嘆氣。
到城門,車馬魚貫而出,而此時斜陽方將沒。
景七勒住馬,翻身下來,掀開車簾,定定地看著烏溪愣了一會,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只讓人覺得那樣子和平時沒什麼分別,卻又什麼都不一樣了。隨後低聲道:「此去路遠,諸君保重,我把上回剩下的醉生夢死全都放在水裡了,他這一睡,只怕要十天半月,你們快馬加鞭些……說不定也能到了。」
奴阿哈低聲道:「王爺……」
景七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又飛快地隱沒,將車帘子放下來:「行了,別廢話了,去吧。」
奴阿哈眼圈一紅,景七卻不再看他,兀自牽著馬往回走去,奴阿哈忽然從車裡跳出去,大聲喊道:「王爺!」
景七沒回頭,只是抬起手輕輕地揮了一下:「等你家巫童醒了,便跟他說,今天我欠的,他日若有相逢時,定當還了他便是,去吧。」
一朝踏上咸陽道呵……
景七獨自一人牽馬回城,走得極緩極慢,身後車馬的聲響,轆轆地響,轆轆地遠去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忍不住回了一次頭,卻發現南疆諸人早已看不見了,那轆轆的聲響,不過他意識里的幻覺罷了,好像那人還在,好像……
他苦笑了一下,翻身上馬。
路過長亭酒樓的時候,卻見那酒樓門口不知何時,停了一架眼熟的車攆,景七一怔,勒住馬,片刻,便見那車裡出來一個人。
赫連翊和他對視了半晌,才輕聲問道:「你怎麼不和他一起走?」
景七笑道:「臣已遵旨將巫童送出京城,只是眼下非常時間,便少不得失禮一回,恕不遠送了。」
赫連翊呆立良久,才深深地嘆了口氣:「你留下來能有什麼用?」
景七道:「沒什麼用,只是不得不留。」
他只著了便服,一襲寶藍長袍,寬大的袍袖滾著銀邊,隨風而起,肩背挺得很直,在風中,就像一棵怎麼都不肯彎腰的竹子。
然後在夕陽中,一字一頓地說道:「景北淵,生是大慶的人,死是大慶的鬼。」
第七十一章 最終之戰 一
到此時,朝中再無人敢提南遷。赫連翊這看起來溫和敦厚了二十多年的年輕人,終於在世人面前露出了他鐵血酷厲的一面。然後在這一盤死局、在這每個人都想要後退的時候,叫禮部匆忙地準備一下,近乎倉皇地接過了大位。
深宮中,赫連沛鼻息微弱,已而燈枯油盡,而如今這家國天下,要父債子償。
這一年,赫連翊二十八歲,改年號為榮嘉。
此時的京城,挑頭說要委曲求全地議和的,都身先士卒地做了炮灰,其他人在赫連翊的高壓政策下大多沉默了下來,然而也只是迫於無奈地沉默----從朝中眾臣到最後的御林軍,個個人心惶惶,御林軍原本只有不到六萬人,一部分被赫連釗借調出去了,如今餘下的只有不到三萬人。
他們昔日是精英,然而這個時候,聽到那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卻因為畏懼而變成了狗熊。